時間已達到了秋末,北風卷地百草折,天氣開始慢慢轉冷。
這天,定川城外來了一個傳話的漢子,衣著倒是挺清楚,不過灰頭土臉,還帶著一些小傷,操著一口南方的口音,顯然不是本地人氏。
正巧陳富貴操練完天雄軍的隊列,在城頭上吹風,瞧見了這來人,可不就是成管大隊兩個月前分開負責運送炮管的小子嘛!
成管大隊的人先來到了西北,大部分的物資還在後頭跟前。
諸如方家鑄出來的火炮炮管這類重火器還在後頭跟著,一時半會也沒有那麼快運過來。
梁川一直在等,等的就是這些大殺器。
長刀與堅甲固然重要,但是科技才是第一生產力。在原始社會,拿石頭的肯定拚不過拿弓的,再後來,拿弓的可一定玩不過操火炮的!
掐著時間算算,這幾個月,這批武器也應該到了。
怎麼他自己一個人來定川寨?不好,一定是路上出事了!
陳富貴當即召這人入城前去梁川的大帳,一問果然是路上出了問題。
六十四條鑄鐵的炮管還有兩百多萬貫的銅錢運送到固原的時候正巧遇上了範仲淹帶兵在巡視加固附近的堡寨。
範仲淹是眼睛裡揉不得砂子的人,現在是什麼節骨眼,整個西北亂戰成了一鍋粥,李元昊瘋了一般天天四下出擊,讓黨項人見人就砍,見錢就搶,這環境無比的惡劣。
老百姓為了活路,許多人連家什都不要了,連夜往內地回遷,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還圖什麼錢!
什麼人會往西北跑?要麼是吃裡扒外往關外偷運走私的商人,要麼就是黨項人的奸細,這些是什麼人已經不重要了,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攔焉為的這幫人他們竟然運著兩百多萬貫的錢物,這是準備乾嘛?拉著錢往關外跑,身上還沒有朝廷的通關文書,定是私下準備資敵的錢款!千裡迢迢給李元昊送錢來了!
範仲淹二話不說就讓親兵準備拿下這一百多號人!
成管大隊一路走的都是水路,朝廷的漕運雖然有攔路設卡的,但那總歸是保境安心確保水路暢通的,炮管經通濟渠一直運到了長安才由水改旱。
而潼關以外,人口已經沒有多少了,活著的全部是一些野物,自然也是一路無阻。
成管大隊自從梁川失蹤了以後,並沒有解散,反而是經曆了擴編、強化,為了守住清源港口這塊肥肉,無論是人員還是裝備都與梁川在時不可同日而語,清源港口這麼一大場肉有無數江湖人士虎視耽耽,隻有實力才能保證這塊肉不被彆人奪走,永遠在自己的碗裡。
在血與火的拚殺當中,成管大隊的實力越來越強悍!
好像應驗了那句話,借我三千成管,我能光複中華!
雖然此成管非彼城管,但是戰鬥力都是杠杠的,以他們的框架,天雄軍正在快速成長起來!
負責押解錢糧的成管大隊以為梁川是按朝廷的吩咐,派人過來交接押解的錢糧還有炮管,誰知這些官兵一來就很不客氣!不由分說,把武器給繳了,把錢與炮管給扣了!
劫道的沒碰上倒讓自己人扣下來了,既然都是為朝廷賣命,這些人就不應該公私不分,混血用私權,在他們眼中梁川這個成管大隊隊長的命令比朝廷命官的命令來得管用,才不聽你的!
成管小分隊的人一言不合竟然與前來扣押錢財的正規軍打了起來,範仲淹帶的五百親兵,本身實力就不濟,又一副大爺兵的作派,輕敵之下,竟然讓這一百多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賊寇給殺得落花流水!
天下人都說宋軍孱弱,沒想到竟然弱到這等地步,不知道哪個山頭冒出來的強盜都能打得正規軍哇哇叫,範仲淹心中是既無力又憤怒,這等軍力如何保家衛國,這些賊寇又是哪裡來的!
打不贏就叫人,範仲淹又調來兩千人,將成管大隊團團圍住,方天定叫苦不迭,怎麼西北亂成這個球樣,早知道他娘就不來了!
成管大隊眼見打不過,就派了一個機靈的,偷偷走脫,繞過鎮原直奔定川寨而來!
玩蛋了,江湖手段人情世故對任何人都有效,對範仲淹來說。。。絕對無效!
梁川叫上辛無病,兩人騎上快馬,希望在範仲淹的屠刀落下之前把成管大隊這些人給救下來,但是他完全沒把握,梁川的錢是哪裡來的,那些炮管是做什麼用的,為什麼會有自己的私人武裝,這些問題隨便一個都夠讓他去投胎十次,範仲淹**不講人情,連太後都敢當麵杠一把的人,如何會買自己的帳!
千算萬算把範仲淹這個殺神給漏了,前方吃緊竟然後方起火!
梁川以為擺平了夏竦,下麵的韓琦還有範仲淹就可以不去管了,現在想想,恨不能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兩人分彆騎著兩頭嘎瑪貢布送來的藏馬,馬皮青灰,馬小鼻孔卻是碩大無比,看著完全沒有駿馬該有的神駿,梁川與辛無病兩人的身材都是高大威猛的類型,騎著這種小型馬反倒顯得滑稽不倫不類。
固原城東南五十裡的一處官道上,範仲淹兩千多人將成管大隊一百多號人團團圍住,猛虎也不敵狼群,兩千多人全是武裝到牙齒的正規軍,一百多號人頂住了兩千多人的多番進攻,要不是因為要守住炮管還這批錢,他們早就撤走了,打不過走還是能走的,官兵們強攻不下,範仲淹準備讓弩兵直接送這些強寇上西天!
“刀下留人!”
兩人兩騎揚起一陣煙塵絕塵而來。
“來者何人!”範仲淹的俾將將梁川與辛無病攔了下來,俾將不識得梁川,卻識得辛無病。
這確實是自己人了!
辛無病抱拳行了一個禮:“煩請將軍通報一名,定川寨禦馬值代都監梁川前來稟報!”
範仲淹一聽梁川的名號眉毛立即皺了起來,他來做什麼?
疑惑歸疑惑,現在梁川也是有臨時編製的人,還是夏竦跟前的紅人,算
是有資格麵見於他:“讓他過來!”
兩人終於到了範仲淹跟前,不過包括範仲淹在內,他身邊整個部隊的人沒有一個人對梁川與辛無病有好臉色,就因為他們在這一百多號賊寇前吃了暴虧,這些賊寇定是與梁川有什麼牽連,否則他不會如此神色匆忙地趕來!
“身為定川寨都監不在其位,該當何罪!”範仲淹未等梁川開口就先厲聲喝道!
梁川心下忐忑,一路上淨在想怎麼把這一關混過去,混不過去大家都要跟著一起掉腦袋了!
梁川最怕的就是範仲淹這種隻認死理,按章程辦事的倔頭!嚇得他的頭皮都快卷起來,他抬頭看了一眼範仲淹那快吃人噴火的眼神,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應付這廝。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慫!
梁川抬起頭握緊了拳頭對著範仲淹道:“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範仲淹怒不可遏:“放肆!”
你是個什麼人,也配跟本官這樣尊卑法紀不分!雖然範仲淹不是擺譜,但是他對梁川這樣的失禮行為,卻是相當憤怒!
大宋就是這些武人這樣放肆,朝廷才要削他的權!
削完權,打仗又沒人打了!
梁川咬著牙道:“大人可記得慶朔堂前的小鬟!”
慶朔堂?小鬟?什麼鬼?
眾人麵麵相覷這小子說的是什麼玩意,彆人不懂範仲淹一聽慶塑堂身子可是一震,這是他深藏在心底的往事!此子是何人,竟然知道這麼多!
原來範仲淹調任京城前在饒州任職,連他這樣的傳奇人物也喜歡逛酒樓喝花酒,其間就認識了官妓小鬟,隻可惜小鬟年紀太小臨走隻能將她留在饒州,成為心頭的一大憾事,為此他還作了一首詩叫懷慶朔堂,名人的奇聞逸事向來比他們的事業更讓人好奇,就好比歐陽修事業如此成功,可是後世的人談到他就繞不過他扒灰的野史。
眾人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範大人竟然一聲不吭,明顯這裡麵有什麼內情。。
範仲淹想的卻是,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肯定是有什麼自己人透給了梁川。
梁川見狀立即走到範仲淹跟前主動幫範仲淹牽馬,範仲淹不拒絕也不同意,就讓梁川帶著兩人移步到一旁無人之處。
梁川扶著範仲淹從馬上下來,範仲淹披著一條紫色披風,用手一抖冷冷哼了一聲。
“此前歐陽永叔曾給我寄了一封信,裡麵是一首漁家傲。”
範仲淹轉身麵朝山川大地吟誦了起來:“濁酒一杯家萬裡,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唉。。”
梁川看著範仲淹一時竟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念起了這首詞。
“初讀此詞,本官的心潮久久不能平息,本官以為世上最懂我者莫如永叔也,沒想到永叔跟我講,這首詞竟然是你這個丁謂家的管事所作,本官大為意外,能有如此蒼生胸懷者怎麼會跟著丁謂之流蠅營狗苟,定是珠玉蒙塵遇人不淑!”
範仲淹話鋒抖然一轉,語氣變得淩厲:“不曾想你真是狼子野心之輩,不是大忠之人而是大奸之徒,假以詩詞來偽裝,實則包藏禍心狼視天下,私販生鐵資敵曲款暗調私兵,好大的手筆,此番前來西北,連我的家世背景你都查得一清二楚,看來你下的好大一盤棋啊!”
唉,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入得了文正公的法眼,梁川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自己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