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虎走出本能寺，回頭看了一眼寺廟，接著便轉身離開，返回自己的住處。
一路上，他都在想信長剛剛問他的事情，越前對於京畿來說是一個險要之地，信長肯定早就有了想法，為何還要問他？
這是在測試他的忠誠度啊。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啊，信長在測試他，這代表著信長對他的信任出現了裂縫，這道裂縫出現了，可就很難再修複，而且，這裂縫還會進一步擴大，最終倒塌，到那個時候，隻怕是要兵戎相見了。
織田信長變了？或者說，他一直沒變，隻是在隱忍，到了現在才釋放。
信虎這般一想，心中有些釋然，畢竟信長經曆了親人的背叛，強勢的正室，搖擺的家臣，這些情況應該給信長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創傷。
隻是以前信長的威望和實力太弱了，信長沒有展示出來，他隻能通過一些荒唐的舉動來測試家臣們的忠心。
現如今，信長的威望無人可比，柴田勝家，佐久間信盛等人不敢觸怒他，齋藤歸蝶也要避其鋒芒，所以信長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
所以在其他人看來，信長他變了。
信虎暗自歎了口氣，這下日子有些難過了。
他返回家中，津田長信和津田信益早已經在門口迎接。
信虎頷首示意，隨即走入院內。
他讓津田信益退下，隻留下津田長信一人在書房內。
信虎說道：“伊勢和南近江的領地，你治理的很好，不過你要記住，治理一國要恩威並施，鬆弛有度。”
津田長信連忙問道：“還請父親大人詳細解釋。”
信虎便說道：“對於武士，百姓，你要記住，不要一味的對他們好，隻有他們做的事情符合津田家的方向和利益，?才對他們好，若是他們所做的事情對津田家不利，你就要給他們雷霆一擊，讓他們知道你的威嚴，小人畏威而不懷德，便是如此。
不過一味的壓迫他們，讓他們沒了退路，那他們就會反抗，武士和百姓是我們治理國家的基石，沒了這些基石，我們的力量就失去了源泉，逐漸衰落。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們頭上懸一把劍，不會危害他們的生命，但又能讓他們感到畏懼。”
津田長信似乎有所感悟，說道：“所以父親大人才會製作津田家武士法度和平民法度，以法度為頭上懸劍，讓我們的武士和百姓畏懼。”
信虎笑道：“孺子可教，我正是這個意思。”
津田長信心中有些開心，他連忙問道：“除此之外呢？”
信虎沉默了一下，隨即麵色嚴肅道：“那就是開民智。”
“開民智？”
津田長信有些疑惑。
信虎解釋道：“很多武士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博個前程，所有百姓是地裡刨食，你去問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大部分人都會說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可自古以來就對嗎？美人想過這個問題吧？你呢，長信。”
津田長信搖頭道：“孩兒也沒有想過。”
“你看，你這般學識也未曾想過。”信虎一臉不出所料的表情。
這引起了長信的好奇，他再次問道：“父親大人，這和開智有什麼關係呢？”
信虎解釋道：“這些武士，百姓生活在這個時代，他們的想法會受到這個環境的影響。
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從這種所處的壞境和觀念裡跳脫出來，無論他怎麼做，最終都會受到影響，這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沒有獨立思考。
而開智就是建立一套獨立的，不懼權威順服理性的邏輯思維觀念。
開智的人不看大多數人怎麼做，權威怎麼做，而是思考大多數人為什麼這麼做，權威人士這麼做的的理由又是什麼。
這種理性思維，在任何時候都會指導著人不受私欲，偏見，立場的影響，從而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也會讓人擺脫愚昧，用最清晰明亮的眼睛看清楚這個世界。
開智的人不會去符合大眾，不隨波逐流，他們隻會付諸於理性的路。”
長信聞言，心中很是驚駭，他很佩服自己的父親，總是能說出這種振聾發聵，令人深省的話。
但是這些話有些驚世駭俗了。
他急忙說道：“父親大人，您所說的開智一定是一件偉大的事情，隻是，百姓們開智，他們懂的許多道理，那麼他們又怎會乖乖的接受我們的治理，隻怕會讓領地陷入大亂啊。”
信虎反問道：“你為什麼覺得民眾開智之後，就一定會生亂呢？”
是啊，為什麼呢？
津田長信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信虎繼續說道：“那是因為他們開智之後，你就覺得失去了對他們的絕對掌控。”
津田長信聞言，用力點頭道：“不錯，不錯，是這樣的。”
信虎繼續說道：“可是他們為什麼要生亂呢？”
津田長信想了想，說道：“即便百姓沒有開智，百姓們也會因為糧食欠收活不下去而發起德一揆。
所以父親大人是覺得，隻要不把百姓逼到活不下去，即便開智，也不會影響到津田家？”
信虎有些欣慰，長信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信虎笑道：“你說的不錯，太郎，你要記住，大部分人是普通人，普通人隻想好好的活著，他們安分守己，知足常樂，即便開智，但是隻要津田家保證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就不會生亂。
即便開智之後，會誕生一部分野心之徒，但是這些人是少數，如果這些野心之徒想要破壞和平的生活，那麼百姓會站在津田家這邊。
可如果津田家的家主肆意妄為，壓迫百姓，即便沒有那些野心之徒，百姓也會推翻津田家的治理。
即便沒有開智，那些名主被德一揆推翻的事情也是數不勝數。
所以，這種事情無法避免，我們又何必害怕呢？”
津田長信明白了信虎說的意思，也就是說，津田家的統治不會因為開智這事受到影響，不管開不開智，隻要津田家沒有治理好領地，都會出現動亂。
“父親大人的意思，孩兒有些理解了，隻是，這開智對於津田家治理領地有什麼幫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