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司?”。
紅姨搖搖頭:“雖然大家心知肚明,卻沒有證據,不憐子舍名義上是善堂,不偷不搶,有賣身契、有紅手印,都能找著人、對上帳,該繳的稅隻多不少,官府也拿它沒轍”。
或者說是假裝沒轍。
沈家就更不用提了,那是地方官的錢袋子,指著它過年呢,誰動跟誰急。
“如果換成是你,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堂堂正正的走出去,沒準也會這麼乾?”。
“三趾怎麼啦?”。
我斷然搖頭:“難道從腳上能分辨出一個人的好壞?”。
沒道理。
也無法接受這種殘忍的行為。
“不受其害,不發其聲,你知道在同益古鎮,年輕人談生意的時候怎麼打招呼嗎?為了向對方表示自己的開誠布公,初次見麵不是握手,而是脫掉鞋襪”。
紅姨邊說邊笑:“當然,這裡麵有一些玩鬨的成分,但恰恰能看出一般人對我們的態度,黃不二幾次攻打同益城,滿天飛的都是大鳥,老百姓被嚇破了膽,所以三趾人就等於妖怪,是那種想取代人類地位的生物”。
“有人確實是這麼想的”。
比方說九爹。
她愣了愣,半天沒吭聲,突然問了句:“九爹是誰?”。
原來她不知道!
“……九爹是,是,我猜就是你說的烏額之子”。
紅姨“哦”了聲。
“胡定歸會飛嗎?”。
“喲,那可神了,聽老輩們講,這人飛天遁地、追雲逐日,無所不能,我姐夫倒是研究過,就是你未來的丈人爹,他說老祖宗從來都是馬上征戰,八成沒這本事,反正嘟囔了一大套,亂七八糟的,也聽不太懂,好象不光變身那麼簡單”。
是推三變,胡定歸應該屬於入竅變中的花毒入鼻,連翅膀都沒有,最多是個初級玩家。
紅姨又問我胡小鈴是怎麼知道胡氏三趾的?。
“她沒說嗎?”。
“沒說,就是哭”。
我一時不確定應不應該告訴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拿話遮了過去,說烏頭會裡人多嘴雜,她又是在胡定歸鄉長大的,肯定會有所耳聞。
“我覺得不是……”。
從老家來的同族都已經交待過,絕對不會透露一個字,其他人根本想不到,既便有所懷疑,也不敢在元祖麵前串閒話。
“你不了解情況,小鈴一出生就離開了歸鄉泉,小學是在鎮子裡上的,老師和小朋友們都把她當成正常的孩子,從來不和胡氏族人接觸,她那時才六七歲,也聽不懂這些東西”。
傳說中,胡定歸雖然是一隻三趾神鳥,但這並不代表什麼,就象人類是女媧用泥捏出來的,一種神靈崇拜罷了,可誰會因為這樣,不敢洗澡呢?。
“我姐夫瞞了小鈴這麼多年,是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異類,甚至不惜……”。
紅姨說不下去了,有些傷感:“幸虧這孩子堅強,既然改變不了,那就選擇接受”。
“聽說你們老家不怎麼喜歡象她這樣的人?”。
“在新村還好,小鈴指的是歸鄉泉,她的身份在哪兒是有點尷尬”。
如今,胡定歸鄉分為兩派,一是歸鄉泉的正統派,二是周邊村寨的融合派,兩者之間的爭鬥已經趨於公開化,明著叫板,由於地處偏遠,比較閉塞,經常發生大規模的械鬥。
“都是姓胡的,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商量?”。
“那兒是大沙漠,啥都缺,種不了地,就靠著遊牧和走貨為生,最近十幾年逐漸興起了觀光旅遊,這可是塊大肥肉,誰不眼熱?”。
一個鍋裡搶飯吃,自然會有磨擦,遇上脾氣不好的,一句話不對付,便大打出手,於是,有人提出了“正統”論,認為隻有胡定歸的子孫才有資格挑幌子做生意。
怎麼證明是胡定歸的子孫?三趾!
可後來發現,這個圈子也有點大,索性把與外族通婚的人也劃了出去,隻有歸鄉泉的那一小撮,自詡為純正的胡氏後裔。
雖然隻是一小撮,卻是整個家族中最有分量的,掌控了大半個胡定歸鄉。
這種惡霸行為,當然有人要反抗,矛盾一觸即發。
“越窮越亂,越亂越窮,我姐夫當初帶著胡小鈴離開,是非常正確的決定”。
然而,問題繞了回來,同益沈家為了變成五趾,扔出去的何止是金山銀山,暗地裡又乾了多少昧良心的事,但至今仍沒擺脫三趾的命運,為什麼胡小鈴會受到上天的眷顧?。
“這個呀,現在不能告訴你,等進了胡家的門,再說”。
她看了看表,一拍腿,站起來:“得,十一點一刻,再聊就來不及做飯了,你瞧外麵的那幫爺們兒,除了偷著喝酒就是等著吃”。
白英巴布估計要到後半晌才能回寨子,木雷大爺也不見了蹤影,隻能由她來張羅。
我欠欠身:“要不我做吧?”。
不就是兩三桌人嗎?倉庫裡擱著七八棵大白菜,隻要有米有麵有鹽,保證讓他們吃飽,還得把碗舔乾淨。
“那多不好意思,不過小雅說你手藝不錯,正好見識見識,以後和小鈴結了婚,也不用找保姆了,彆人伺候的不儘心”。
這話真是殺人不見血,不怕你有情緒,胡家的上門女婿,就是這麼個地位,還彆怪我瞧不起你。
我不在乎,真惹急了,一拍屁股走人,不過烏頭會劫持了陶木春,說明他們已經準備對山南農場動手,必須沉得住氣,利用這個機會,弄清楚胡大誌到底有什麼目地。
“姑爺,我們不求你飛黃騰達、有多大的勢力,一心一意的對小鈴就可以了”。
她掀起簾子,客客氣氣的讓我過去:“你腦子轉的挺快,但轉的快不見得就是好事,小鈴說你有把握找到僧袍,幫烏頭會渡過難關,聽我一句勸,趕緊打住,倒不是怕得罪沈家,你想想,她爹這麼疼閨女,為啥不讓她待在身邊,非跟著高承業到處跑,就是希望她離開同益古鎮,彆被卷進來”。
胡大誌已經給胡小鈴存了一筆錢,不跟彆人比的話,夠我們小兩口在外麵過日子的。
怎麼聽著象是交待後事?。
“……老祖,會不會有危險?”。
“他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既然來了,就不怕”。
紅姨的臉上略帶一絲憂慮,轉眼卻又一笑:“你不是會裡的人,也不姓胡,叫老祖不太合適,先叫叔吧”。
她還讓我千萬彆客氣,以後所有開銷,全掛烏頭會的帳。
打今起,這軟飯就算是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