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韻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 哀哀戚戚地拉著人又哭又說,路人無不側目。
“領導,您可憐可憐我, 我一個堂堂正正的高中生, 為了報效祖國,支援農村建設, 才主動報名上山下鄉的。
我受到這樣可怕的欺負,連清白的名聲都不要了,為的就是求一個正義與公平!
求部隊嚴懲凶手, 給我, 也給我們廣大知青一個交代, 讓廣大的女知青們能安心勞動生產, 不必日夜擔憂夜不能眠。
咱們現在是新社會了啊,為什麼還要出這種可怕的事情?我們明明那樣相信我們的國我們的d, 願意把我們的青春我們的熱血甚至我們的一生都奉獻出來,可回報我們的卻是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
我也是爹生父母養的啊!我的親人們在流淚, 心頭在滴血!
他們老實巴交了一輩子,供我念書盼我上進, 盼望著我以後能找到一個誌同道合的同誌, 共同組建一個幸福美滿的進步家庭, 生兩個聰明伶俐的小孩,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可現在, 一切都毀了!我的一輩子都毀了啊嗚嗚……”
夏韻唱作俱佳地掩麵而泣,弱柳扶風似的軟軟往下倒,被人一把拉住。
夏明亮被她纏一早上了,看她一身喪就覺得晦氣,聽她裝模作樣的嗚嗚就腦殼疼。
就算演戲你也真誠點, 光打雷不下雨的,傻子都不會上當!
夏明亮心裡嫌棄得要死,卻不得不耐著性子穩住她。
陳東那幾個小子從昨天撒出去一直沒回信兒,估摸著是查出點啥東西來了,很快就能回,不值得多跑一趟回來報告進展。
他隻要再拖住這女人一陣兒就差不多了。
“夏韻同誌你冷靜一下,咱們有話進去說。你看你一大早上的趕過來,還沒吃早飯吧?
於陽,趕緊上食堂打飯去,打上倆雞蛋,給夏韻同誌好好補補身子!”
被點名的於陽響亮答應一聲,轉身跑走。
夏明亮又勸了幾句,好說歹說把人勸進了辦公室。
簡青桐幾個
站得遠遠的圍觀了後半程。
劉大妮撇嘴,不屑又不解:
“假模假式的,這演的還沒俺村哭墳的好呢,丟人現眼的,也不知道是想圖個啥。”
簡青桐倒是聽出了點意思。低級小白蓮兒道德綁架時,拉上全體女知青不說,還刻意點名相信我們的國和d,就顯得畫蛇添足,意有所指了。
但也可能是她自己杠精神經敏感,屁股本身就是歪的,這才處處挑刺。
靜觀其變吧。
簡青桐不好當著倆孩子麵討論這事兒,隨意找個借口糊弄過去:
“誰知道呢,大概是想要訛錢?”
劉大妮一拍大腿,極為讚同:
“應該就是!我就說這些知青豁得出去,啥事都能乾得出來,叫我說著了吧?你們也是倒黴,叫這麼個惡心玩意兒給盯上了,她這是想讓你們放血啊。”
“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她這樣的也隻是少數。咱不說她,鬨心。”
簡青桐忙製止她,往認真聽著的唐駿那使個眼色。
劉大妮也趕忙住了口。
唐駿機靈地左看看右看看,有教養地沒在外頭亂問。
簡青桐知道這小孩兒不好糊弄,可這會兒也不方便解釋,乾脆另起個話頭:
“唐駿你知道禁閉室嗎?”
唐駿眨眨眼,乖乖點頭:
“知道,是關犯錯的人叫他們自己反省的地方。”
簡青桐嗯一聲,丟個火乍彈:
“你爸現在就在關禁閉。”
唐駿驚了!
“他犯錯了?”
簡青桐如願欣賞到他震驚的表情,頓了頓才說:
“他沒說。犯錯的人應該不許家屬進去探望吧,我昨天就進去參觀了。”
唐駿思路被拐跑,順著她話裡的意思說:
“那可能不是受罰,大概是在考察那裡邊建得好不好吧。”
唐駿小腦瓜轉得飛快,居然也能自圓其說,又好奇地問:
“那裡頭什麼樣兒?”
簡青桐仔細觀察他,見他自始至終都隻有意外與擔心,卻完全沒有驚弓之鳥般的惶恐不安,就知道這孩子心
裡的安全感還是有的。
他對部隊、對唐遠征的信任,早已經潛移默化進骨子裡,壓根不覺得會出現什麼不好的事情。
除非犧牲負傷。
簡青桐覺得挺欣慰。
能信任彆人本身就是一種能力,交付信任則是一種勇敢,而信任本就是構建安全感的基礎。
“你想知道啊?”她笑眯眯逗小孩兒。
唐駿點頭,像個等待老師公布答案的好學生。
可惜遇上的卻不是什麼正經老師。
簡青桐壞心眼地朝他眨下左眼,笑得跟巫婆似的:
“不告訴你。”
唐駿氣得鼓起腮幫子:
“你怎麼這樣啊,吊人胃口。不說算了,我自己去看。”
說著噠噠噠跑到前頭去了。
唐果急得指著前頭喊哥哥。
劉大妮拍拍她哄兩句,說哥哥給她找花花去了,小丫頭就喜笑顏開,左顧右盼地也找花花。
劉大妮換了個胳膊抱她,笑著跟簡青桐說:
“彆說,我也從來沒見識過禁閉室裡頭啥樣,今天也沾你個光,進去開開眼。”
簡青桐失笑:
“那裡頭有什麼好看的,關進去的人又不是進去享受的。”
劉大妮憨憨笑:
“這不是沒見過麼,一般人一輩子也見不著的。”
這話倒也說得不錯。
簡青桐笑笑,那就去瞧新鮮吧,禁閉室一日遊。
說說笑笑過去,看守的衛兵又換了人。
簡單盤問確認身份及來意後,衛兵放行。
進了小院,劉大妮鬆口氣,湊近小聲說:
“這邊看守得可真嚴,剛才我大氣都沒敢出。”
簡青桐沒什麼感覺,隨意搭了句話:
“不都一樣嗎,部隊門口也有人站崗。”
劉大妮一撥楞腦袋,認真解釋:
“不一樣!就像是你們先鋒營跟我們一二三團,雖然說都是當兵的,但還是不一樣。你懂我說啥不?”
簡青桐微微一愣,緩緩點頭:
“我明白。”
就像是二級喪屍跟普通一級喪屍的區彆唄。
簡青桐回頭看了
雕塑般的衛兵一眼,衛兵立即敏銳地看回來,目光銳利,像一柄開了刃的□□。
而昨天那位,則像是直溜溜的小白楊。
這麼一想,確實不太一樣。
難道經過一夜又加強戒備了?總感覺有種山雨欲來的勢頭。
院子不大,幾步就到頭,能清楚聽見唐駿一驚一乍地感歎:
“這裡原來是防空洞嗎?飛機往下投彈都炸不塌的?好結實!這是不是就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沒想到這麼個小破洞,用處這麼大!挖洞的人好厲害!”
劉大妮快走兩步,探頭進去打招呼:
“唐營長!喲,這裡頭這麼小哪?這呆得可憋屈死個人了。”
唐遠征把兒子擱桌上,客氣地衝她點下頭:
“劉嫂子。”
唐駿一手扶著他肩膀,站在桌子上,踮起腳尖伸手去摸凹凸不平的屋頂,仿佛在進行什麼重大的考古項目,哪裡都不想放過。
“爸爸,花花!”
唐果興奮地朝唐遠征揮手,遞過手裡一支開得正好的桃花。
唐遠征伸手接過來,認真打量兩眼又放在鼻子底下嗅嗅,把花還給閨女:
“很漂亮的花花,很香,誰給你摘的?”
唐果快樂地搖著花笑,口水滴答的:
“媽媽,給,花花。”
後頭簡青桐提著籃子站著,籃子裡已經放進了早飯,隔著身板厚實的劉大妮與他對望。
也就是唐遠征個頭夠高,不然就憑她這個一米六剛出頭的小身量,肯定要被前頭劉大妮給擋得嚴嚴實實。
“唐營長,妹子給你送早飯來了。”
劉大妮有眼色地往旁邊一讓,露出後頭的簡青桐,兩隻眼還不滿足地往裡頭掃來掃去。
她這輩子可能就這一次機會能參觀禁閉室長啥樣了,可得看仔細點,回頭說給家裡那爺仨聽聽,叫他們也開開眼!
敢嫌她丟人?她現在比他們都有見識!
簡青桐本想把籃子交給劉大妮,讓她傳給唐遠征,她就不進去擠了。
沒成想劉大妮來了這麼一手,倒把她給架到台上下不來了。
既然
下不來那就上吧。
簡青桐硬著頭皮側身進來,看一眼舉高手露出一截白肚皮的唐駿,輕輕咳了一聲。
唐駿低頭看她,快活地說:
“媽媽這個屋頂是溫的,不信你摸摸看!”
簡青桐往後退了一步,不叫簌簌灑落的塵土沾到她剛洗的頭發上。
“嗯,窯洞你知道吧?裡頭冬暖夏涼,大概跟這個有點像。”
唐駿一臉恍然大悟:
“我去過窯洞的!不過那會兒我還小,記不住事兒,給忘了。”
說著又摸上兩把仔細感受,一副想把缺失的記憶彌補齊全的樣子。
簡青桐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打斷,瞄了眼放縱他自在玩耍的唐遠征,自然地又後退一步。
人家乾爸都沒說話,她就不多事了。
唐遠征看過來一眼,接過她手裡的籃子,喊唐駿下來。
“這有什麼好玩的。去外頭洗洗手,再跟我吃點。”
倆孩子黏唐遠征,看見爸爸就開心,又跟著他吃了一頓,隻不過玩的比吃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