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定沒有直接接話,而是問道:“大人可知方才本地官員為什麼無一人應答。”
方震孺便將剛才他的想法對孫定說了一遍,聽完後,孫定搖了搖頭。方震孺有些奇怪,問道:“孫先生認為老夫想得不對?”
孫定道:“大人說的當然有道理,地方官府不想安置那麼多僑民,海禁之後,朝廷對僑民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有的人更是說去了海外就不再是大明的子民這種話。地方官府沒那麼多精力和財力安置僑民,所以這些人不受歡迎是很正常的。但大人卻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嗯?你這話什麼意思?”方震孺有些詫異。
孫定道:“大人,下官能否問您一個問題,若是在數萬僑民和憑祥州、思明府、南寧府等等各府各州的民眾之間做一個生死選擇,您選哪一個?保一方活命,就要舍棄另一方,或者說在廣西的民眾和境外僑民之間做一個選擇,您會怎麼選?”
方震孺愣住了,“這?”思慮片刻後道:“若隻能選一個,老夫雖萬般不舍,也隻能以保境安民為先,選廣西。”
孫定點點頭道:“那就是了,官員們跟大人做的選擇是一樣的,大人不在邊境,不一定能看透邊境文官武將的心思。高衡在安南北部聚集人馬,搶占城池,等於是將安南人的火力都給吸引過去了,高衡若是能站住腳,他就成了廣西和安南的緩衝帶,邊境防守壓力會驟然減輕,沒了他,鎮南關就像以前一樣要直麵敵軍,若是您,您會願意嗎?”
“啊!”方震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自己為何沒有想到。
確實,高衡他們等於給廣西樹立了一道屏障,有這道屏障在,廣西就不用直麵敵人,可以將主要精力安排在北部,應對李自成可能從湖廣直接南下的行動,甚至可以支援廣東方向,高衡的存在等於給了廣西莫大的助力,這才是地方官員們不願意讓僑民們回來的主因。
“哎!常言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老夫活了快六十年了,依然參不透其中的道理啊。”方震孺仰天長歎道。
孫定道:“大人也不必心痛,不如這樣,既然知曉了高衡其人,大人派人跟他取得聯係之後可以支援一些物資錢糧,雖然不能說兩全其美,但這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了。”
方震孺點頭道:“說得有理,不能把人接回來,咱們就支援一些物資,總之,不能乾瞪眼看著。”
“頭兒,這一路還真挺順利的,安南人興許是看到咱們這一大支馬隊,嚇得躲起來了。”就在方震孺想要跟高衡取得聯係的時候,被高衡派出去尋寶的陸濤等人已經來到了諒山府的北麵,這一路上基本沒有遇到任何障礙,他們將求活旅的旗幟打出去,也不進城,繞著城池走,就算有安南人發現了他們,也無可奈何。
求活旅現在在諒山府名氣很大,誰都知道他們抓住了世子,連朝廷都忌憚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他們還擁有了騎兵,實力更是不可小覷,諒山府周邊的小縣城兵丁數量很有限,這些軍戶組成的沒什麼戰鬥力的四鎮兵,不敢出城找騎兵的麻煩。
陸濤他們兵貴神速,即便沒人找麻煩也要速戰速決,很快就來到了指定地點。陸濤拿起手中的地圖看了看,又問了問身邊的向導,映入眼簾的是幾條羊腸小道,陸濤撓撓頭道:“應該就是這裡了,可是有岔路,咱們應該走哪一條?”
向導也是一臉茫然,他雖然對這一片比較熟悉,但是也不可能每一個山頭每一處密林都去過,比如這裡,他就從來沒來過,能根據地圖將陸濤的人馬引到這裡,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陸濤和士兵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想著,要不然就用笨辦法,兵分幾路,每個小道都探一探不就行了。可是這麼做有些危險,在敵人的地盤上分兵,萬一接敵,很難彙合,容易被各個擊破,況且他們對這裡的地形並不熟悉,如果有什麼危險,也不能做到及時救援。
正在為難之際,錦衣衛的直覺告訴陸濤,這附近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彆人。
他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緊繃起來,儘力平靜心神,側耳傾聽前方樹林中的動靜,手卻已經摸到了掛在馬鞍右側的弩箭上。
嗖的一聲,陸濤眼疾手快,抽出弓弩,憑借著本能的反應,對著正前方數十步的大樹頂端就射出了一箭,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個黑影從樹上如同猿猴一般滑下,在地上打了個滾之後,飛速朝著密林深處奔去。
“騎兵跟我來,其他所有人原地防禦,火銃連,警戒!”陸濤大吼一聲,帶著一百多騎兵策馬狂奔起來,朝著那個黑影的方向追去。
“駕!哈!”一百多騎兵分作數隊,憑借著速度朝著各個方向包抄,猛然,陸濤大吼一聲:“停!”
“籲!籲!”眾人拉住韁繩,硬生生停住了奔跑的戰馬。陸濤的目力極好,顯然是發現了叢林中有不對勁的地方,陸濤回頭道:“都彆動,彆往前走了,地麵上有陷阱,你們看,有些地方的草木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是嫩草,這裡的土被人動過。”
騎兵們顯然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都有些慌神,陸濤一時間進退不得,如果強行衝過去,肯定會有騎兵落入陷阱,這些騎兵都是求活旅的寶貝,是求活旅騎兵的種子,損失一個都會讓眾人心疼半天,若是在戰場上也就罷了,不能白白折在這深山老林裡。
陸濤猛然心念一轉,對啊,深山老林,在這深山老林裡麵為什麼要布置這麼多機關,自己大隊人馬前來為什麼又有人要窺探,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說。陸濤隻能賭一賭自己的運氣了,他從懷中掏出高衡交給他的黎皇信物,舉過頭頂道:“看到這個沒有,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我們並沒有惡意,我們是受人所托前來取一樣東西的。”
向導立刻將陸濤的話翻譯了一遍,陸濤舉著鑰匙,手臂都有些酸了。正當將士們手足無措之際,嘩啦啦,一片樹林響動,從裡麵走出了一老一少兩人,老人是個僧侶的打扮,少年穿著一身破爛的黑衣,陸濤一下就判斷出,應當就是方才的黑影。
老人雙手合十道:“這位將軍,可否讓老僧看看你手中的信物。”荒山野嶺之中,突然出現一個僧人,這事本來就很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