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在長江以南畫了一個圈道:“再者就是大西軍和大明朝廷,大西軍偏安一隅,若是李自成完了,張獻忠日子也不會好過,從大體局勢上看,最終會形成三家鼎立的狀態,張獻忠便是蜀國,北方被清兵占領,是魏國,大明目前的地盤和吳國重合。”
“但今非昔比,不能簡單套用當年三國鼎立的局麵。”鄭森話鋒一轉道。
“如今南北方已經發生調轉,漢朝時期北方比南方好,宋代之後,經濟和政治中心皆南移,現在是南方超越北方,國朝太祖皇帝,便是在南方建國,北伐消滅了暴元。如今,隻不過回到了當時的局麵,南方並未受到兵災侵襲,經濟發達,環境相對穩定,人口稠密,隻要朝廷精心練兵,整合軍隊,揮師北伐,定能成功。”鄭森揮了揮拳頭,頗有信心道。
事實上,鄭森可不是胡亂說,這代表了當年明朝人的主流觀點,事實上,若不是高衡開了上帝視角,他也不會覺得南明這麼快就完了。畢竟從當年的情況來說,南明可比南宋好很多,首先是南明朝廷完整,南京六部本來就是為了應對這種緊急情況保留的,南宋匆匆建立朝廷,南明是皇帝一去南京立馬就能有序運轉。
其次是南明的經濟、政治、軍事條件吊打南宋,南方部隊建製完整,還有福建水師,人口非常稠密,北方連年戰亂,大量人口南移,隻要朝廷用心,重新征召數十萬大軍易如反掌。更不要說南方經濟發達,大明朝的賦稅重地都掌握在南明的手中。
最後就是人心向背,弘光朝廷建立,各個王爺之間的爭鬥算是穩定下來了,流賊建虜在北方不乾人事,大家都盼望著王師能儘早打回來,長江北岸和黃河流域還有不少義軍,隨時可以給官兵接應。隻要大家上下一心,再次北伐,清兵畢竟是異族,位子是坐不穩的。
再不濟,退一萬步說,即使不北伐,光靠這麼多好牌,守住南邊的半壁江山是一點問題沒有,清兵也不敢貿然渡江,大家劃江而治也不是不行。可誰能想到,南明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真是應了顧誠先生的話,內鬥就要亡國,亡國還要內鬥。
高衡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鄭森一愣,“怎麼,莫非將軍不認同在下的觀點?”
高衡道:“前麵的話我不反對少帥,但若是說反攻,少帥估計樂觀了,我看,不僅反攻不了,清兵恐怕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南下,明廷朝不保夕。”
“嗯?”鄭森一臉驚訝的表情,他覺得高衡有些危言聳聽了。
高衡對鄭森道:“少帥方才也說了,情況想要變好,有個前提,那就是上下一心,整合軍隊,少帥覺得,這軍隊還能整合起來嗎?你憑什麼認為南京能守得住,能避開清軍的鋒芒?假設,清軍現在南下,南京拿什麼抵擋?”
“南京有江北四鎮守衛,高傑、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四鎮兵力算上揚州、太平以及南京本土防禦部隊,總兵力不下三十萬,如此強軍,又有長江天險,清軍如何能打下南京?更不用說福建水師也可以出兵支援,從長江殺入,截斷水路,清軍不習水戰,怎麼過江?”鄭森反問道。
高衡抿了抿嘴,“理論上是這樣,但是這江北四鎮本質上就是軍閥,軍閥割據,崇禎朝已經深受其害,隻敢殺文官,對手上有兵的軍閥隻能哄著供著,且看左良玉、賀人龍之流,哪個不是禍害。吳三桂手握關寧軍尚且降清,這江北四鎮能有多少忠誠度?吳三桂開了頭,少帥能保證劉良佐他們不會步其後塵?”
“這。”鄭森一時語塞。
“至於福建水師,少帥,您應該比我更了解這水師是怎麼來的吧,到時候大帥會如何選擇?”高衡淡淡道。
鄭森的麵色變了數變,鄭家軍怎麼來的鄭森當然明白,可是他不相信父親會做那種擁兵自重不聽調遣的事情,他立刻道:“將軍此言差矣,我鄭家即食君祿當報君恩,父親絕不是那種軍閥做派。”
高衡知道現在說這個沒用,鄭森從內心裡也不會相信,便岔開話題道:“不僅僅是軍事上,政治上也是堪憂,朝廷內部還在黨爭,東林黨又要坐大,當年東林黨和閹黨以及其他黨派之爭,想必少帥也很清楚吧,如今的朝堂之上依舊是烏煙瘴氣,就這樣,大家不能團結一致,還談什麼北伐?”
鄭森的臉色由紅到白,不能不說,高衡說的話有些道理,朝中的那些文臣武將隻看到了好的一麵,根本沒有人看到壞的一麵,大家都有意無意忽視了這些隱藏的不利因素,隻有高衡開誠布公地說了出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高衡在安南,對南京的局勢倒是洞若觀火。
“高將軍,此次出來,父親還交代了一個任務,讓在下務必完成。既然高將軍邀請了在下來諒山府,來而不往非禮也,父親也鄭重邀請高將軍去福建看看,高將軍方才說的也可以對父親直言,我也可以帶將軍去南直隸看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將軍可以觀察一番。”鄭森抱拳道。
實際上,高衡也確實有這樣的心思,此次派景昭和蒲德曼出去,也是探探路,將來他是想要親自去大明看看,畢竟穿越過來幾年了,除了鎮南關還從來沒有踏上大明的土地呢?去大明他也不擔心安全,自己有水師,清兵流賊沒有,即便是有,也不可能是興華軍水師的對手,隻要鄭芝龍不找麻煩,他的安全就沒問題,正好鄭芝龍和鄭森邀請自己去,這是個好機會。
高衡想了想,便立刻抱拳道:“那好,恭敬不如從命,我也正有此意,我願意隨少帥同去,還請少帥和總兵大人多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