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的一個破舊院子中,兩名少女和一個大約五旬年紀的老者正依偎在一起,老者手拿著一柄明軍製式腰刀,將兩個少女給護在身後。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其中一個少女,正是高衡當日在酒樓中碰到的那個北方女子。而另外一個女子很明顯是南方女子的長相,皮膚白皙,瘦小一些。老者麵色陰沉,警惕注視著外麵的動靜,透過破損的窗戶和門板,外麵全都是洶湧的人群。
老者知道,越是在這種混亂的時候,越有可能有人渾水摸魚,比如劫掠財物、殺人越貨什麼的,反正這個時候也沒有官府、沒有秩序,所有人都是為了自保,他身後的這兩個弱女子能有多少自保能力,一旦被壞人盯上,那是羊入虎口。
他們所處的這個小院子,實際上也就是一個普通的民房,隻不過屋主肯定是已經背著包袱跑路了,房子目前是空置狀態。方才老者三人逃到街上,看見人太多,如果繼續往前擠可能會發生踩踏事故,危及生命,所以乾脆現在這個房間裡麵躲一躲,等外麵稍微平靜一些再出去。
可這一躲,老者就發現情況不對了,他們好像是出不去了,外麵的人越來越多,聽聲音,恐怕清軍已經殺進城中心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到來。老者的眼神很堅定,他回頭看了看兩個女子,自己死了不要緊,可是她們絕對不能出事。
原來,這老者身後的北方女子叫做葛蕊芳,小名喚作嫩娘,她的父親本來是薊鎮參將葛忠誌,清軍破關的時候,葛參將帶領手下官兵跟敵軍血戰,最終寡不敵眾,全軍覆沒,在臨死之前,他將自己的女兒托付給自己的親兵隊長,讓親兵隊長突圍出去,然後帶著葛蕊芳南下,到江南去躲避兵災。
親兵領命,但是突圍的時候卻受傷嚴重,回到家裡的時候隻剩下一口氣,隻能對自己父親說了這件事,老者本是軍戶出身,年輕時候也當過兵,他來不及悲傷,隻能幫助兒子完成遺願。帶上兒子的裝備進城尋找葛蕊芳,隨即一起南下,這才來到了揚州。
而另外一個江南女子,是他們在南下的時候偶遇的,名字叫做袁寶兒,本是清倌人出身,兵荒馬亂的,她在逃難的過程中受傷,老者正好碰到兩個盜賊對她圖謀不軌,便出手相救。到了揚州,他們並沒有什麼生存的本領,葛蕊芳隻能在茶樓賣場,而袁寶兒在臨時租住的房子中養傷,老者負責照料她們。
可是誰能想到,這安生日子還沒過幾天,清軍竟然就打進揚州了,老者等人隻能繼續逃命,沒想到就遇到了現在的情況。
葛蕊芳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不停安慰著袁寶兒,她出身將門,不管怎樣,多少有些武藝在身上,“你彆怕,有我跟張大叔在,肯定能保你周全。”
袁寶兒比她略小一些,平日裡也是以姐妹相稱,她道:“可是,姐姐,你也不過是一個弱女子,雖然懂些拳腳,但是對陣清兵,又豈能是他們的對手。”
“大叔,我們現在怎麼辦?”葛蕊芳對老者問道。
老者苦笑了一下道:“小姐,現在恐怕危險了,這出城的道路已經被堵死,我們現在走不了,城門關閉,後麵又有追兵,咱們得處境很不妙啊。”
袁寶兒嚇得都要哭出聲來,她可沒見過這麼大場麵,尤其是性命已經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眾人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麵有士兵大喊道:“督師有令,開城!督師有令,開城!”
一瞬間的安靜過後,城門大街上的人群立刻沸騰了起來,“聽見了沒?督師的命令,開城!快開城門!”人群對著城頭的士兵大聲吼道。
一個將領站出來對人群道:“父老鄉親們,不是我們不開城門,城外有建虜的騎兵,你們現在出城,就會被他們的騎兵包圍,這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嗎?”
下麵立刻有人反駁道:“你們守不住城,還不讓我們出去,建虜已經打進來了,在這裡乾等著不一樣是個死,出去了還有活路。”
“對!說得對!出去還有活路!”下麵立刻有人附和道。
那將領長歎一聲,一揮手對身後的士兵道:“開城!”手下人還想再勸,看到將領的目光,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那將領又道:“開城之後,你們若是想隨我作戰就留在這裡,若是不想,本將不勉強,你們該逃命就逃命去吧。”
一大片士兵跪了下來,不住磕頭道:“多謝將軍,多謝將軍。”立刻有守軍轉動鉸鏈,吱吱呀呀的聲音傳來,南門被緩緩打開了。城門洞裡的很多人已經被擠死,因為人太多,屍體都是站得死的,等到城門大開,呼啦一下,站立的屍體全部倒了下來。
後麵的人群顧不得許多,陽光照進了城門洞裡,大家看清了前方的道路,立刻踩著倒地的人的屍體,爭先恐後逃出城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喊著:“快跑啊,清兵追上來了。”
同樣的場景在揚州城的東西兩門也同時上演,人群慌不擇路,整個城裡到處是逃跑的民眾,不知所措的士兵,還有趁火打劫的盜賊與亂兵。很多地方燃起了衝天大火,也不知道是清兵放的火,還是亂兵放的火。在人群之中,隻有史可法和身邊的督標營於城中心布防,等待殺過來的清軍。而入城的清兵也不傻,他們兵分多路,四處包抄城內的軍民,城裡充滿了嘈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