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銃下肩!”各營主官喊出口令,呼啦一下,所有人肩上的火銃全部落地,士兵們以銃托拄地,筆直地站成了豎排。“敬禮!”隨著一聲口令下達,所有士兵伸出左手,右手持銃,左前臂向右水平橫貼在胸前,手掌向內,五指伸直並起,輕輕扶住火銃上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旗艦之上。
幾乎在一瞬間,一整個火銃旅的士兵齊聲大吼道:“參見將軍!參見將軍!參見將軍!”
氣勢雄壯異常,山河為之變色,三千將士一聲大吼,岸邊數萬民眾的聲音立刻安靜了下來,揚州的民眾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數千人的動作如何能做到如此整齊劃一,簡直如同一人一般。
在這些民眾裡,不是沒有行家,就比如葛蕊芳,她可是在邊關待過的,又是將門之後,邊關軍隊已經算是大明屈指可數的精銳了,可是在這些人麵前,根本不夠看。當時在揚州城外,她就覺得,如果大明的軍隊都向興華軍的數百精兵那樣,建虜怎麼能入關,可是到了安南,她震驚了,這地方竟然還有數千個跟他們一樣的戰士,那麼這位高將軍手下到底有多少這樣的鐵血將士,讓人有些細思恐極。
高衡傲然挺立在船頭,對將士們喊道:“禮畢!”
所有人又是呼啦一下,全部放下了左手。高衡回頭對範玉道:“立刻組織民眾下船,群眾先下,士兵後下,各船依次排隊,讓每艘船上的士兵負責維持秩序,不要亂。”
“得令!”範玉重重抱拳道。
揚州的民眾們扶老攜幼下了船,雙腳踏在陸地上的那一刻,眾人的心總算是踏實了,海上的漂流結束了,到了這,應該就能安生過日子了吧。
立刻有士兵上來,按照以往的慣例,對民眾進行分組,男女分開,然後將他們帶到指定地點去沐浴更衣,並且將原先的衣物全部燒毀,之後還要做檢查,防止他們將疫病給帶到諒山府來。
在安南,沒有更多的條件,興華軍能做的也就是這麼多了。不過揚州的這些民眾看起來跟南洋過來的民眾區彆不大,也難怪,經曆了這麼多磨難,丟棄了全部行李,又在海上漂流了這麼長時間,哪個人不是蓬頭垢麵跟叫花子一樣。管你在揚州城是什麼生活條件,經曆了這麼一遭也算是沒脾氣了,就連葛蕊芳和袁寶兒這種美女,也看不出本來的樣貌了。
身上的衣服黑不溜秋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女人的長頭發一個月不洗,想都能想到是個什麼樣子,幾乎都打結在了一起,眾人身上都散發著極其難聞的味道。
當然,高衡和將士們也沒好到哪裡去,大戰下來,幾乎人人帶傷,幸虧是鄭森的船隊帶有一些藥物和醫師,即便這樣,還是有不少士兵傷重而死,高衡很是自責,隻可惜這個時代沒有抗生素,其實有的士兵完全能救過來,就是因為傷口感染,才失去了生命。看來,興華軍軍中需要一名醫術高超的大師,來指導整個軍隊的戰場救治工作,可是這樣的大師又去哪裡找呢?
高衡最後下了船,成子龍和一眾軍將立刻上來迎接,看著他一身血汙的樣子,成子龍甚至顧不上打招呼,“將軍,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弄成這個樣子?”
再看看身後的將士們,出發時候的數百人,如今減少了一半多,成子龍、景昭還有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範玉帶著幾個士兵捧上來一大把軍牌,高衡指著軍牌對成子龍道:“軍師,這是陣亡將士的姓名牌,他們的遺體都留在揚州了。”
“揚州?將軍,你不是去福建嗎?為什麼會在揚州,揚州到底發生了什麼?”成子龍扔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高衡道:“清軍已經打過長江,估計南京小朝廷也完了,我們在揚州正好遭遇了建虜,跟他們打了一仗,才弄成這個樣子,總之說來話長,後麵我再慢慢解釋吧。”
雖然隻有幾句話,但是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成子龍一時間懵了,眾將也是瞪圓了眼睛,高衡雖然沒有詳細說,但是誰都知道其中的艱險。建虜是什麼人,可以說在十七世紀的東亞,基本上是如雷貫耳,從遼東到西南,誰沒有聽說過建虜,誰不知道他們是一個戰鬥力極強的集群。
高衡竟然在揚州遭遇了建虜,成子龍雖然人在諒山府,但是大明的局勢他也不是不關心,至少,諒山府的情報進度已經到了清軍數路南下,大兵壓境的這一步。揚州大戰的消息還沒有傳來,但是成子龍在軍部做推演的時候也曾經設想過清軍南下的路線,在他看來,揚州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點,若是他領兵,在手頭兵力足夠的情況下,分兵牽製明軍,然後再集中主力攻擊揚州,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可是誰能想到,將軍和手下的將士們竟然在揚州遭遇了建虜,這其中的故事估計極其曲折。三千將士看見同袍們的軍牌,一個個都是眼含熱淚,再看見一瘸一拐,人人帶傷從揚州回來的戰友們,更是情緒有些激動,有些年輕的將士已經忍不住想要啜泣,可還是憑借著意誌力頂住,他們嚴肅的臉龐上卻滑下了兩道淚痕。
先前碼頭歡快的氣氛戛然而止,誰都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局麵,看到揚州的難民,大家都想到了曾經的自己,無疑,在這個時候擁有歡快的情緒顯然是不恰當的。人們自覺行動起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紛紛伸出援手,幫助軍隊安置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