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帝感念他忠心耿耿,所以將其一直帶在身邊。聽到隆武帝招呼他吃飯,龐天壽涕淚橫流,他不過是一個家奴,可是皇帝竟然如此照顧他,正所謂患難見真情。龐天壽撲通一聲跪地嚎哭道:“陛下,陛下受苦了。奴婢,奴婢恨不能替陛下把這苦全吃了,奴婢沒用,奴婢廢物啊。”
“起來,起來,你這又是何苦。”隆武帝連忙說道。
龐天壽隻是跪在地上磕頭,隆武帝歎息一聲道:“國事艱難至此,都是朕的責任,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今天沒有外人在,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從前,朕當王爺的時候,總是不理解先帝,怎麼就把一個好好的大明朝給丟了。可是當自己成為皇帝的時候,才認識到,很多事情不是動動嘴就行的,很多政務也不是想當然就行的,方方麵麵要兼顧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的走向根本就不是你能操控的,朕這個皇帝,窩囊啊。”
主仆二人在書房裡抱頭痛哭,過了好一會,隆武帝才讓龐天壽出去。奔波勞累了這麼多天,隆武帝也是深感疲倦,吃完晚飯之後,便熄燈休息了。
萬籟寂靜,夜半時分,汀州城內更是連打更的更夫都沒有,如果不是府衙門口站崗的衛士點燃火把,還有街道上少量的巡邏隊不時經過,一般人還真的會認為汀州已經變成了一座鬼城。
然而,此時此刻,城外,正有上千雙眼睛死死盯著城頭,他們躲在距離城池一裡多地的樹林之中,所有的戰馬都被裹緊了嘴巴,所有人都下馬蹲在草叢裡麵,密切關注著城頭的動向。他們正是譚泰率領的正黃旗第一甲喇,經過一天半時間的追蹤,先頭部隊的犬兵竟然真的追上了隆武帝的隊伍,就連八旗軍也搞不明白,都這個時候了,這些漢人怎麼還有閒情雅致進入城內歇息,難道不是應該玩命逃跑嗎?
可是這個消息對於譚泰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誰能想到他們竟然真的追上了隆武帝的隊伍,而且連兩天的時間都沒用到。
譚泰立刻命令所有人進入樹林中隱蔽,等到夜裡再突襲汀州府。
此次隆武帝逃亡,從宮內是帶了數百錦衣衛出來的,也就是皇帝親軍,不過這些錦衣衛基本上就是打醬油的角色,本來有明一代所謂的天子親軍或者大漢將軍,都是屬於樣子貨,沒什麼戰鬥力,所以隆武出逃之後,這幫人逃得逃散的散,跟在他身邊的也沒剩下多少了。而給他充當護衛的主要力量就是鄭成功派去的騎兵,大概兩三百人,加上剩餘的天子親軍,大約五百人的武裝力量。
此刻,大約有一半人在城牆和城門附近值守,另有一半人在城內巡邏並且在府衙周圍站崗,保衛隆武帝的安全。
譚泰很有耐心,他並不著急,作為一名久經戰爭的將領,他知道,人一般在淩晨的時候最困,所以他要等到淩晨的時候發動攻擊。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下麵埋伏的清兵能很明顯看見,城頭巡邏的火把幾乎沒有了,這就意味著,巡邏兵可能也在偷懶,找了個牆根睡覺了。譚泰拍了拍甲喇章京的肩膀,“帶領你最精銳的第一牛錄,快速上城,乾掉城頭的守軍,然後打開城門,我帶領剩下的軍隊從城門直接衝進去,如果我所料不錯,明國皇帝一定在城池最中心的府衙內休息。”
華夏文明作為一個大一統文明,好處自然是多多。但也有個很頭疼的弊端,那就是由於太過統一,各地城池基本沒什麼特色,隻要進了主城門,按照中軸線的城門大街一路筆直殺進去,肯定能找到最中心的府衙或者縣衙。因為行政機關基本上都在這個城市的中心或者中軸線上。
這就意味著,即便是沒有地圖,清軍也能很容易找到府衙的位置。
為了防止鷹爪鉤鉤住城牆的聲音在黑夜中太明顯,譚泰使用了更加恐怖的登城手段。他將大量虎槍用粗麻繩給綁定,形成了一根長長的撐杆。虎槍的槍杆用上好的硬木製成,柔韌性極佳,數十名精英八旗兵在同伴幫助下,腋下夾著撐杆,雙腳用力蹬踏城牆,就像是飛簷走壁一般,直接走上了城牆。到了快接近城頭的位置,才扔出手中鷹爪鉤,這樣發出的聲音小了很多,城頭的士兵本來就不多,大部分人都在熟睡之中,根本就沒有發現異常。
鷹爪鉤的繩索從城頭垂下,第一牛錄的士兵蜂擁而上,迅速攀爬。譚泰隱約看到大量黑影附著在城牆上,他悄悄下令道:“所有人上馬,準備衝鋒!”
一個明軍士兵正靠在垛口處打盹,在睡夢中,他正拿著燒雞烤鴨大快朵頤,正吃到爽的時候,猛然感覺喉頭劇痛,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隻見麵前,一個齜牙咧嘴,露出滿口黃牙的一顆光頭正一臉獰笑看著他。
他想叫喊,可卻發現自己的喉頭有大量熱流湧出,體力和意識迅速消失,隨即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到死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城頭上噗噗噗的聲音不斷發出,那是利刃捅穿人體的聲音。很多士兵稀裡糊塗死在了睡夢中,鮮血在城頭流淌,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幾個清兵如同靈活的猿猴一般竄下城去,打開了城門。隨著火把晃動了幾下,這就是攻擊的信號,譚泰扶正了自己的缽胄盔,大吼一聲,抽刀道:“勇士們,跟我殺,活捉明國皇帝!”
“殺啊!”上千騎兵陡然發動,直接殺進了城內。
“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建虜,建虜進城了。”正在睡夢中的隆武帝被門外的哭喊聲驚醒,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房門被直接推開,龐天壽一臉驚恐衝了進來,“陛下,建虜,城裡到處都是建虜,陛下快走,奴婢帶人保護陛下。”
隆武帝驚得魂飛魄散,這建虜大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一路都沒問題,怎麼眼看快到江西了,竟然冒出了建虜主力。
隆武帝披了衣服剛跑出房間,院中便落下了漫天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