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
沈墨淺飲著酒,有些心不在焉。
柳閣老辦的不過是普通家宴,酒宴上大家並未討論朝堂之事和詩詞歌賦,聊得不過是些家長裡短,偶爾還聊到誰家添了貌美姬妾,無趣得很。
沈墨意興闌珊,卻礙著人情麵,隻得與眾人言笑晏晏。
酒至三巡,柳閣老忽然提到今日是其愛女柳文瓊的十六歲生辰,便要請她出來給大家敬個酒,撫琴一曲。
眾人紛紛道好。
這些人中,大多年長,有柳閣老的好友和親族舅爺等人,他們都是見過柳文瓊的,自然不覺得有不妥之處,席中隻有沈墨一個年輕後生,大家卻沒有想到他要避嫌。
沈墨長眉微凝了下,不過頃刻間又恢複了溫潤笑容,他並未發表一言。
柳閣老朝著沈墨的方向瞥去一個略含深意的眼神,便叫來一丫鬟,與說了幾句話,那丫鬟領命而去。
原來柳閣老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為其女擇婿。
沈墨是他的學生,兩人同朝為官,柳閣老愛沈墨能力與人品,早已將他視為接班人,如今柳文瓊已到婚配之齡,柳閣老欲將她嫁給沈墨,結個翁婿之緣,親上加親。隻是他身為內閣首輔,又兼沈墨的老師,他實在拉不下這老臉主動向沈墨提出要將女兒嫁給他。
便故意拋下這橄欖枝,等著沈墨知曉他的意圖,主動上門提親,他自信以他女兒的才情定能引沈墨動心。
不片刻,兩名仆婦搬來一琴案,丫鬟搬著琴囊,掛簾,忙著鋪設擺放。
就在這會兒空,林立靜悄悄進來,在沈墨耳邊說了幾句話。
沈墨聞言笑容一滯,長眉不禁萃了抹寒。
林立見他臉色有些冷沉,便試探道:“大人,可要備馬車回去?”
沈墨略微猶豫,沉臉道:“不必。”
林立隻好鞠躬退下。
少傾,一遮著麵紗,身著白玉蘭軟羅的女子在侍女的簇擁下,娉娉婷婷地走出來,一清麗雅淡的淨眸與沈墨對視著,那裡麵漾著不容忽視的脈脈幽情。
不過一眼,沈墨便認出是柳文,也是方才開窗的那女子。
畢竟是大家閨秀,沒有徹底在年輕男人麵前展露全貌,沈墨微鬆口氣。
雖她女扮男裝時,兩人並未避嫌,但如今她既恢複女兒身,自然不能再唐突佳人。
柳文瓊給大家請了安,便進入了簾下,不一刻,便聽見琴音嫋嫋,透簾而來。
雖無言語,琴可通情。
那情絲萬縷,幽幽彆情,經那指尖流淌而出,輕輕飄飄地蕩漾開來。
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旁人不懂,沈墨豈能不懂?
他俊美的臉上漾著如沐春風的笑容,置於膝蓋上的修長手指卻不自覺地輕輕敲打起來。
音調一轉,恰似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少女嬌羞,無法抑製的喜悅皆由那靈動纖婉的柔荑間傳達出來。
曲罷,柳文瓊起身,向眾人微微一福身,隔著薄簾,眼神鎖定在沈墨身上,櫻唇微綻,向眾人說話。
沈墨有些心神不定,沒聽清柳文瓊說了什麼,隻是見著柳文瓊以茶代酒,飲了一杯。
便由侍女簇擁著下去了。
臨去之前,她依依不舍地望了沈墨一眼,希望他能夠看她一眼。
沈墨卻不曾察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漸漸感到煩躁不安,他臉上溫潤柔和的笑容不自覺地斂去,眉凝寒霜。
仿佛有人與他說話。
說了什麼?
沈墨微微抬眸,看向出聲那人,想了想,那人似是問他:曾娶否?
大約是動了做媒之心。
沈墨扯了扯嘴角,笑著回答:“沒有。”
卻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眾人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沈墨亦被自己的舉動驚了下,本欲坐下,卻身不由己,朝著眾人作了一揖,抱愧道:“各位實在抱歉,我本不願擾大家雅興,怎奈方才聽隨從來稟,家母突發疾病,不知情況如何,我欲回去一趟,請各位容許我先行退席。”
柳閣老看著他神情莫測,不知他此話是真是假,心中卻著實有些不大高興,卻隻能道:“令堂既然有疾,暇之便先回去吧。”
沈墨得到柳閣老的首肯,即刻離席,大步流星而去。
沈墨出了宴客廳,在外麵等候的林立見他有些吃驚,連忙上去。
沈墨神色不似以往柔和,有些僵硬,冷聲道:“去叫馬車,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