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
白玉自京兆府出來,她立於衙門前,此時的她斂去方才在內衙時嫵媚萬千的姿態,她腰杆筆直,目色平靜地看著不遠處,臉上無半點笑意。
一陣風刮來,白玉隻覺翠袖驚寒,直透骨髓。
衙門前幾棵鴨腳樹,黃葉初添,風過處,飄飄灑灑落了一地。
落葉知秋,這天大概是要變了。
清音扶掖著白玉緩緩走下台階,剛一抬眸,卻撞進一雙玉潤山輝的墨色眸子中。
是沈墨。
兩人四目交接,內心皆驚起細微情愫。
白玉看到他,心中竟隱約感到一絲歡喜。
“來找蕭大人?”沈墨輕輕啟唇問,聲音低沉溫柔,嘴角勾起一抹溫雅淺淡的笑意,
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嗯。”白玉微點頭,美眸凝睇著他,想到他之前吃醋她和蕭成親近,猶豫了下,開口解釋道:“我是因為坊中姐妹之事來找蕭大人的,並非私事。”
“嗯。”沈墨淡淡回了句,並不多問,仿佛完全不在意她究竟為何而來。
白玉本是怕他誤會,卻沒想到他如此不在意,心中沒由來的感到一陣難堪,嘴角驀地浮起一抹疏離笑容,“大人如果沒有彆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沈墨笑得風輕雲淡。
這一刻,兩人心上仿佛隔了堵無形之牆,白玉美眸死死地盯著他,他卻不露一絲聲色。
白玉知曉這這男人有多麼擅長偽裝,多麼令人琢磨不透,彆看他此刻眼底含著溫存笑意,看起來無比的溫柔親近,心裡還不知怎麼想到她呢。
他此刻心裡定然覺得她是個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的女人。
白玉正胡思亂想著,一陣冷風吹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沈墨她衣著單薄,修眉不由輕擰了下,“天涼了,多加衣服。”
白玉唇角勾起深刻弧度,笑得嫵媚無比,然笑意卻未達眼眸,她禮貌道:“多謝大人關心,你也是。”
“好。”沈墨望了她一眼,猶豫片刻,終不再多言,徑自與她擦身而過,進了衙門。
白玉不由自主地回眸看向那抹優雅背影,黛眉蹙了蹙,忽然間心煩意亂。
“姑娘……”
耳邊傳來清音的輕喚。
白玉轉過頭看她,淡聲道:“走吧。”
內衙。
蕭成一邊飲啜著茶,一邊向一旁站立的差役道:
“我方才見你一直盯著白玉姑娘看,神色古怪的模樣,這是為何?”
那差役見蕭成臉色嚴肅,似有不滿,連忙回答道:“回稟大人,卑職隻是覺得這白玉姑娘甚是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
蕭成聞言心中有些好笑,道:“白玉姑娘本是京中頭牌,你見過也不稀奇。”
差役道:“卑職隻是覺得她長得很像上次來報案的那個沈府小廝。”
蕭成聞言一開始還沒怎麼在意,然而漸漸地,卻開始有些重視起來。
皇上給了他三個月時間,讓他徹查秦氏之事,這幾日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為此他一直十分頭疼。
前幾日,他命人沈府把上次報案的小廝找來,結果卻無此人,如今經差役這麼一說,蕭成不禁起了個心眼,“長得果真很像?”
差役道:“很像。卑職當初第一眼看那小廝,便想著哪有小廝長得那般秀氣?因此就多了看幾眼,因而十分記得他的長相。”
蕭成正沉思間,又有人進來稟報,說沈大學士求見,蕭成便讓人把他請到內衙書齋去。
蕭成起身整理衣衫,亦來到書齋,坐在太師椅上,等沈墨到來。
不一刻,敲門聲響,蕭成喊了聲進,便有人領著身著官服的沈墨進來,兩人敘禮畢,各自落座,一盞茶後。
蕭成道:“暇之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沈墨眉目沉靜地從袖間拿出當日在破宅子裡撿的玉佩遞過去。
蕭成接過玉佩,眸中閃過不解之色。
沈墨溫聲道:“昨日我又去了那破宅子一趟,卻在一桌子底下的雜草中,發現了這塊玉佩。”卻隱瞞了這塊玉佩發現的真正時間。
沈墨原本懷疑過玉佩是白玉的,然而今日他試探了一下,在她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異樣。
他打探過,京中很多店麵都有這樣的玉佩,不過貴了些,並非稀奇之物,客人購買玉佩後,並不會留下姓名,因而無法從中找到線索。
沈墨對白玉仍有一絲懷疑。隻是沈墨知曉蕭成最近為秦氏之事疲於奔命,他若將這證物私藏起來,卻有阻礙公務之嫌,因而決定將這玉佩交由蕭成處置。
蕭成隻道沈墨也關心此事,才又前往破宅子尋找線索,並不疑有它。
“對了,暇之,白玉與你母親可有過接觸?”蕭成沉吟片刻,問道。
這話不是無緣無故說出來的。
沈墨神色微變,隨即淺笑自若地將他與白玉乘船遇難,秦氏擺宴席為白玉壓驚之事,說了出來。
蕭成又追問:“那白玉可與你母親有過衝突?”
此言一出,沈墨已經知道,蕭成也對白玉有所懷疑。
沈墨知曉蕭成秉性慎肅,事必躬親,既然有所懷疑,勢必會追查下去,問他不過因為他正好在此,秦氏對白玉下藥一事做得並不隱秘,府中許多人皆知曉,他若隱瞞此事,屆時蕭成親自查出來,隻會讓他愈發懷疑。
從他口中說出,總好過蕭成親自查出來好些,也省得弄得人儘皆知。
沈墨再三思考,便將秦氏給白玉下藥,險些**之事告訴了蕭成,隻是沒說那藥是迷情的藥。
蕭成聽後,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這秦氏竟然對白玉做過那般歹毒之事,正要追問緣由,又覺可能會涉及一些**,知曉兩人這層關係,已經足夠,便停止了追問,不過內心卻對白玉多了分惻隱。
沈墨微笑懇請道:“此事涉及到白玉的聲譽,還請竹君莫要讓其他人知曉。”
蕭成點頭應道:“你且放心,此事斷然不會傳揚出去。”
白玉坐在小轎上,閉眼假寐。
白玉已將九娘非法囚禁,動用私刑之事以及她不顧朝廷頒布的律令,私自買進舉人之女,逼良為賤一事告知蕭成,蕭成聽完之後,答應她不論九娘背後是否有人撐腰,他都會秉公辦事。
不一會兒,白玉忽然睜開眼睛,掀開轎簾,柔若無骨地斜倚著轎窗,一手支額,半眯著眼,靜靜欣賞外麵初秋風景,看了片刻,她忽問向一旁靜坐的清音:“你很緊張麼?”
清音聞言回過神來看她,搖一搖頭,正色道:“沒有。”
自上了轎子,她就坐得挺直,一臉嚴肅,好像馬上就要去對簿公堂的模樣。
白玉心中輕歎一聲,削蔥般的手一伸,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屆時我會陪你一起去,如果你實在不想上公堂對質,我們在想想彆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