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聲轆轆,黃土飛揚。
沈墨的車隊行走在一條古老而寬廣的官道上。
沈墨獨自一人坐在最前麵的馬車上。
此刻他正疲憊地倚著案幾上,閉著眼,修長的指尖撐著額角,不由自主地回想著方才十裡長亭發生的事。
白玉的出現令他措手不及。
他是真不願意與她再有什麼交集了。
她的出現隻會時刻提醒著他,自己被女色迷了心智,做過多少愚不可及的事。
與柳閣老反目,不顧世俗身份娶她,為她徇私枉法,替她向聖上求情,樁樁件件,可是他未遇見她之前會做出來的事?
他還正常麼?
做也就做了,結果他得到什麼,他連她人和心都沒得到,他多年的籌謀全部付之東流,還落得個名聲掃地,百官嘲諷的下場。
她讓他成了一個笑話。
他不是聖賢,他隻是一個凡夫俗子,要說沒有怨恨,那是假的。
更可恨的是,自己為這女人做到這種程度,這女人卻貪得無厭,還要對他以死相逼。
她竟然對他以死相逼!
她這是篤定了他會對她心軟,這讓他不由得想到了秦氏,秦氏也曾對他以死相逼,讓他不得出去自立門戶。
多麼令人厭惡的女人才會如此做出向男人以死相逼的行為,這與潑婦有何兩樣?
這次她得到她想要的了,下次呢?又要為了什麼向他以死相逼?
念及此,沈墨又長歎一聲,心中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與頹敗。
她的出現,她的行為,將他引以為傲的的穩重與自信瞬間打擊得潰不成軍,沈墨微微睜開眼,溫潤的眸中暗藏著一絲恨意與屈辱。
又是什麼讓一個之前百般拒絕他,說再也不相乾的女人突然就追隨了他?
因為得知了真相,所以同情他?
還是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為她奮不顧身的人護著她,下次可以肆無忌憚的殺人?放火?
沈墨唇角忽勾起一絲淡淡嘲諷,不論如何,這次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白玉等人在車中坐久了,不由感到枯燥無趣,便打開車窗,欣賞沿途風景。
外頭陽光明媚,秋風送爽。
秋天的天空高而澄澈,遠處一帶帶山嶺峰巒,雄奇挺拔,層林是深紅淺黃的顏色。近處一片片麥田,翻湧著金色麥浪,人們已經在田地裡忙著收割麥子。
牧童笛聲,狗吠聲,人們的吆喝聲,相繼而來,涼爽的秋風送來陣陣溫暖的麥香,令人心頭陰霾儘散。
白玉斜倚著車窗,平日第一次感覺如此的愜意,自由。
她沒有和紅雪許子階一起坐,想到紅雪戀慕過沈墨,她心裡莫名地有些不舒服,而且人家郎情妾意的,她坐上去也礙眼,便自作主張地到後麵與小蕖林立一起坐。白玉進來後,林立便出去坐了。
她和沈墨本來也可以在車裡郎情妾意,卿卿我我的,想到沈墨的冷淡,她心情忽有些低落,便想和小蕖聊一聊沈墨的事情,“小蕖,你家大人近日可好?”
小蕖第一次出遠門,對一切皆感到好奇,正探頭出車窗外,左看看,右看看,聽到白玉的話,卻收回了頭,臉上升起一抹愁容,重重歎了口氣,學著大人樣,搖搖頭,“不好。”
她家大人連日來的狀態她看在心裡,心中也不甚好受。
白玉心咯噔一下,追問:“怎麼個不好法?”
小蕖悶悶道:“大人這幾日都沒怎麼睡覺,也沒怎麼吃飯,我夜裡偶爾醒來上茅房,還看到他立在廊下,像是藏著什麼心事的模樣。”
白玉心口微緊,她知道沈墨善於偽裝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底,不論多麼壓抑,痛苦,又或者懷著恨意,他表麵看起來仍是雲淡風輕,若無其事。
這樣一個內斂男人,想要走進他的心裡已是難事,經過這一次,他怕是更難對她卸下心防了。
日將沒入山岡之時,車隊進入一處山林,此處濃蔭匝地,沒有太陽的照射,吹來的風透著深秋特有的清寒。
前方是翼州地界,還得行幾個時辰才到,眾人原本想趁著天黑前到達那歇宿,怎料許子階和紅雪乘的那輛馬車出了故障,眾人隻能停在林子裡檢查修補馬車,待修好後,太陽已沒入山頭。
先前因為白玉的關係耽誤了一些時間,眾人今日一直在趕路,中午隻隨意吃了些帶來的乾糧,此刻再加緊趕路,不免有些不近人情,夜裡行路也不方便,沈墨又體貼眾人勞累,決定原地休整,待明日清晨再啟程。
今日天氣晴朗,料夜裡也不會下雨。
秋季是個豐收的季節。
這山林裡野果子不少,白玉與紅雪,小蕖三人無事,欲去摘些野果子,沈墨吩咐她們小心些,不要走遠,便隨她們去了,隻派林立跟著她們。
天邊晚霞似火,將整座山林籠罩紅光之中,幾人一邊貪看晚霞,一邊尋找野果,不片刻,便找到了可食用的果子,柿子和鬆果。
白玉等人摘了許多柿子和一些鬆子,柿子已經熟透,又大又甜,林立手中拎著一直胖兔子和野雞,這季節山林裡的食物豐盛,出來覓食的小動物也多,兔子是白玉抓到的,幾人在摘柿子時,這肥兔子屁顛屁顛地跑出來覓食,看到他們也不躲,白玉一時興起拿起石子投向它,沒想到砸中它的腦袋,它就這麼暈過去了,野雞卻也是林立抓到的。
白玉等人回來之時,暮色已深,秋寒漸起,眾人在山林一塊空地上埋灶點火。
白玉看到沈墨獨自站在空地上,遙望著遠處的原始森林,不知道是不是被暮色襯得,總覺得他的背影有些孤寂落寞。
白玉等人走上前。
“大人……”小蕖喚道。
沈墨聞聲回眸,臉上的細微惆悵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恬然閒適,“你們回來了?”目光不過淡淡瞥向白玉一眼,便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