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縣看守所管教民警石景峰的心情非常不美麗。
早上一到單位,就被帶夜班的指導員蔣天喊去交待他,昨天晚上,有一個“黑戶”放在他分管的11號監房,讓他多留意點。
留意?留意你大爺!有一個瞬間,石景峰很想對著蔣天的臉,狠狠掏一拳。
所謂“黑戶”,就是沒有經過預審,也沒有簽拘留證,非正規手續扔進看守所的人。
這類事情並不算罕見,但也絕對不多。而且通常采用這種手段辦案的,要麼是牽涉體製內的大案,阻力比較大,由紀委送進來,要麼是公安係統拿不到口供,違規操作一下。
但像這樣由檢察院反貪局操作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忍著氣,黑著臉,石景峰拎著鑰匙,走在去監房的走廊裡,對兩邊不時有在押人員諂媚的問候也懶得搭理。
分管的監房裡有這種“黑戶”,對他們這種管教乾警來說,絕對是個災難。
如果這種人最後罪名落實,案子辦成鐵案,即使天大的功勞,也和他們一毛錢關係沒有。
一旦案件沒辦成,人家肯定要追究責任,這時候,他們就又會跟著吃瓜落。
典型的看著賊吃肉,陪著賊挨揍。
石景峰心裡歎氣,想想自己,刑偵專業科班出身,從警十幾年,大案破了不少,就因為縣裡領導換屆時站錯了隊,就被人設套,抓個把柄,從縣局副局長踢到看守所當個普通的管教民警。
新調來的指導員蔣天,以前還是他的手下,現在一朝得勢,就處處找他的麻煩,讓他混日子都混不安寧。
真他媽的作孽!石景峰想著,就又在心裡罵了一句。
打開監舍的鐵門,在押人員都沿著鋪板站成一排,表情或諂媚,或挑釁,或空洞,這樣的情形總會讓他感到煩躁。
“昨晚新來的呢,出來。”石景峰說著,朝門側讓了讓,躲開監房裡那種讓人不適的味道。
站在第一個的陳文濤側臉對著裡麵,用略帶誇張的聲音嚷嚷:“周嚴,趕緊出來喊報告,!”
石景峰看著從隊伍最末尾走出來的男人,高高的個子,乾練的寸頭,一身藏藍色合體的西裝,要不是褲子上突兀的用一根布條係著,略顯潦草,就完全是職場精英的感覺了。
石景峰有點詫異,看樣子昨晚上這家夥沒吃什麼苦頭,衣服也沒被號子裡的人扒走瓜分,這有點不合常理。
周嚴走到門口,沒有按他們教的規矩喊報告,而是朝石景峰笑了笑。
很自然的跨出監舍大門,靠牆站在一邊。
這讓石景峰心裡一動,把到了嘴邊嗬斥的話咽了回去。
以他從警多年積累的看人經驗,在監舍這種地方,普通人是很難表現出這樣自然和放鬆狀態的。
鐵門鐵窗,狹窄逼仄的走廊,昏黃的燈光以及形形色色的犯人,這種有意無意營造出來的氛圍,會讓絕大多數人感到壓抑和沒有安全感。、
而在莊嚴法律的加持下,即使是在社會上囂張狂妄的壞蛋,到了這裡,一般也會有所收斂。
這就是勢,心理學上叫環境性強迫。
這個站在門邊,臉上依然掛著淺淺微笑的人,表現出來的是一種不太合時宜的自信和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