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方叔曾經來過這裡一趟,否則在到處白雪織就的林子裡東轉西轉的,說不定早就迷了方向。
大家正覺得腿腳沒了力氣的時候,遠遠地迎麵走來一個人。方叔擦了擦眼睛仔細瞧,認出來了,是章強。
章強脫了大棉襖,隻穿一領棉馬甲,興衝衝地來到近前。見了方叔,兩人客套了幾句後,熱情地接過了陳更肩頭沉重的擔子,在前麵領路。
約摸半支煙的工夫,來到了章家門前。
章家坐北朝南,背靠大山,門前的場地相當敞亮。一圈兒木柵欄裡幾株紅梅正開得耀眼。乾爽寬闊的打穀場上大大小小的簸箕盛滿五顏六色的乾貨,都在太陽底下曬著,遠遠地聞到一陣陣幽幽的香氣。迎麵一溜兒六間嶄新的草房,每間房的門窗上都貼著大紅的春聯,在陽光下格外耀眼。院落裡充滿了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
章強家人都趕忙迎接出來。與此同時,愛看熱鬨的村民們也都黑壓壓地圍了過來,就像看猴子玩雜耍似的,對著方家戲班子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大概一個半鐘頭後,方家戲班子在章家全部安頓下來,戲台子搭建好了,一切都已準備停當,隻等著第二天江南人回來探親、看戲。
第一次出遠門的方義,親眼目睹章家的一切後,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他沒見過大雪天開得紅豔豔的紅梅,沒見過各色各樣可以當作食物的山貨,更沒見過獵人明晃晃的獵槍以及掛在牆上的狼皮、兔皮、獐子皮……他才知道,原來生活也可以像這樣過,原來人是可以吃得飽的,原來山裡的章家莊是一個比百家村不知好多少倍的新世界。百家村什麼時候也能像這裡一樣過得像個樣子呢?
方叔見方義一臉的落寞,心裡十分不高興,走過去埋怨:“你看看你!來人家做客,卻一點都沒客人的樣子。一臉苦相,叫人看著橫豎不舒服。”
方義撇了撇嘴,歪著脖子說:“我們又不是來做客的,是來討生活的……”他的心中充滿了矛盾,以致於聲音很低很低,甚至低到了腳下的泥土裡。
方叔頓時火上來了,“討生活的怎麼了?討生活的就不是人了嗎?要不是我這樣辛苦地到處討生活,你們九個還不早就餓死了一大半?”
正在仔細檢查戲台子的陳更,隱隱約約聽見身後傳來方叔的叫喊聲,慌忙扭過頭來看,見方叔滿臉怒氣,便趕緊跑了過來。
“方義,你剛才不是問我另一樣棍法嗎?怎麼一轉眼跑這裡惹是非了?快跟我走唄。”說著,陳更一把拉住方義的袖子,硬是拖到了戲台子邊。
方叔心中鬱悶,從懷裡摸出一根煙來,吧嗒吧嗒地抽個不停。雖然他不喜歡方義說的話,但他心裡明白方義在想些什麼,而這些也正是他多年以來深埋內心的痛楚。可是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如果有的話,他甚至願意以減少壽命的代價去交換。一大家子的人口,每天醒來就要張口吃飯的!難不成賣掉幾個,減輕負擔?
晚飯已經擺上桌了。章強和妻子為大家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有好幾盤子新鮮的兔肉、獐子肉和魚肉。那香氣,隔著一百裡也能將人肚裡的饞蟲給活活勾出來。
“方師傅,晚上簡單做了些菜,要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可彆見怪呀!”章強咧嘴笑著,原本黑黑的臉上,多了一口白牙。
方叔趕緊道謝:“這麼一大桌菜,真是讓你們太破費了哩!”
章強的妻子喜不自禁,熱情地在一旁招呼:“大家都隨便吃啊。要是不合你們的胃口,就告訴我一聲,我再重新做來。”她還特意夾了些木耳和兔肉擱在方義的碗裡。看得出來,她格外喜歡這位麵容清秀的小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