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義一直陪伴死去的老黃牛不肯離去,愣是靜靜地坐了一整個晚上。方梅和方蘭送來的晚飯,他一口沒吃。
第二天一大早,四個弟弟一起來西瓜嶺以靜坐的方式威脅方義:如果他不肯回家,他們今天就都不去上學了,跟他一起陪伴老牛的屍體。不得已,方義這才答應回家。
方榮、方華、方富和方貴爭著告訴方義不要發愁,事情會很快得到解決的。史叔早回家了,不來鬨了。村長給出了主意,隻要找到一個好的買主,將老牛給賣了,得了錢後再去買一頭新的回來。
四個弟弟陪著方義回到家後,便各自背著書包上學去了。小學每天的課業並不多。因此,他們雖然天天早出晚歸,但絕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了玩耍和乾農活兒上,並沒有真正花多少心思認真念書,尤其是最小的方貴,聰明絕頂的同時也淘氣異常,總是在學校招惹是非,卻並不曾吃虧。算是方榮比較用功,一有時間就讀書寫字。而家中最愛學習的三妹方菊,依舊一心一意念書,常被老師點名誇獎。
待在家中的方義渾身不自在,不再像以前那樣神采奕奕,整個人萎靡不振,仿佛連三魂七魄都沒了。李嬸想著法子一麵安慰,一麵讓他動起來乾活兒,分散注意力,擔心他心裡不舒服,時間長了會憋壞身體。
方叔雖然不再責怪方義,但一想到方義被開除在家,心裡便又燃起了怒火。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跟兒子鬥氣,而是趕快找到願意出高價來買死牛的買主。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是特彆有錢的大戶,要不然誰有能力出得起那個價錢?
村長,梁四爺以及其他鄉鄰們也都在幫忙想辦法找買主,但一直到了下午也沒一個準消息。
正當方叔焦頭爛額時,家裡來了一位客人。誰?方家戲班子中的武生——陳更。
自從方叔傷了腿之後,也一直不見幾位徒弟上門來看望,心裡的確有些不大痛快。但又一想,徒弟們也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也許是春耕期間各家各戶都有農活兒要忙,因此漸漸地便把這件鬨心的事情放下了。
陳更進門寒暄幾句後解釋說,其實他早就想來看望,但家中實在太忙,抽不開身,所以遲了些日子。其他人也托他代問師父好,並湊份子買了些禮品帶來孝敬師父。
方叔這才露出了笑容,招呼陳更坐下說話,倒茶遞煙。
陳更一來就發現方義無精打采地坐在門口劈一大堆柴禾,本想打聲招呼,卻見方義愁眉苦臉並不搭理他,便沒再說話。
陳更是個急性子,心裡憋不住話,於是就問方叔,不提還好,一提起方義被學校開除的事,頓時火氣就上來了。陳更聽完之後,眉頭緊鎖,替方義惋惜,“都快拿到畢業文憑了,真是可惜!”但又趕緊安慰方叔,“師父您彆擔心,就方義這一身好本領,還怕將來沒飯吃?彆的不說,就他這結實的身體,隨便乾點體力活兒都能掙錢呢。”
方叔以前總在方義耳邊聒噪,淨說反話,其實他在用“激將法”,促使方義在學校用功讀書,將來不要像他一樣在泥巴田裡乾活兒。可他沒想到,這臭小子竟然幾次三番惹是生非,直至被開除,氣得他心臟病都快發作了。但此刻聽陳更提到“掙錢”兩個字,心頭倒是著實感覺舒服了一下。
方叔心情略微好了些,便順口將找到慧子的事和老黃牛死亡的事一並告訴了陳更。陳更聽後,悲喜交加,先是祝賀,後又擔憂。不過,他腦瓜子靈活,很快想到了一個人。他認為這個人很有可能幫上忙。
當陳更把這個人向方叔提起時,方叔果然眼前一亮,心中寬敞了許多,恰似見到了救星一般。
陳更說的這個人,名叫張達豐,是一個來自外地的磚窯廠廠長,他的廠子就在離百家村向東約三裡地的一個平頂山崗子上。兩個月之前為慶祝廠子開工大吉,請了方家戲班子去搭台唱戲,熱熱鬨鬨慶祝了一整天。方家戲班子演出這麼多年,第一次拿到了100元的演出費。回來後,大家把錢分了,一個個樂得喜上眉梢。
陳更說:“聽說這個張廠長原是來自上海的知青,因為擅長做生意,留在了縣裡,到處投資興辦工廠,光磚窯廠在全縣就有三家,靠近咱們這兒的是第三家。”
方叔深深吸了一口煙,不無擔心地說:“雖說人家有錢,也很大方,但無親無故的,也不一定就會幫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