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來到方家時,方義已經跟著章勝離開了百家村。他們一直步行到五裡之外的一條大路,乘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向江南的方向駛去。
方義的突然離開,讓劉嬸好半天都捋不順思路。她見李嬸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孩子們也個個滿臉悲傷,心中雖然有一些莫名的怨恨,無奈麵對此情此景,卻一點也發作不出來。於是,她沒再說什麼,帶著滿腔幽怨回家去了。
李嬸對方叔說:“按照常理,這件事的確應該早點告訴劉嬸才對。畢竟,她是方義未來的嶽母啊。”
方叔蹲在屋簷底下吧嗒吧嗒抽煙,吸完後,隨手扔出了煙頭,站起身,拍拍褂子上的幾處灰塵,說:“這件事要是早點告訴她,也不一定是好事,說不定會節外生枝,引出好多麻煩。你們女人都是一個樣子:頭發長,見識短!”說著,他便轉身進屋去了。
李嬸放心不下,還是瞞著方叔悄悄來到了喬家,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告訴了劉嬸。沒想到,劉嬸竟然能夠理解,而且眼中充滿了希望,“方義畢竟還小,才15歲,還沒成年哩,本來就需要多多曆練。相比之下,在磚窯廠乾一輩子的活兒,那還不如去他慧子姑姑那兒長長見識,畢竟,人人都說:江南是個好地方!”
劉嬸其實是個明白人,儘管她不能像喬叔那樣擁有更遠的眼光,但她時時都在替喬雪著想,隻要是對喬雪的將來有好處的事情,她一律是讚同的。
方義走後,梁四爺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穀底。他不敢來給方義送行,擔心自己會受不了,隻好關上院門,獨自坐在那棵大梨樹下悄悄落淚。他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方義到了江南後,從此前程錦繡。
平頂山磚窯廠裡,又出現了張達豐的身影。在嶽父嶽母的細心照料下,他現在完全康複了。獨自坐在辦公室裡,呆呆地看著眼前那堆送給方義的書籍,他感到萬分難過。他派人悄悄打聽了,知道方義已經離開了百家村。因為礙著方叔,他沒有去給方義送行。他很後悔,沒有送什麼禮物給方義留作紀念,除了那把防身的匕首。
張達豐特意弄來一個皮箱子,將那些書全部裝在裡麵,好好保存著,打算哪天想辦法寄到江南去。這件事情,他還是能夠辦得到的。
將對方義的思念和關愛深深埋藏在心底,重新收拾好心情,張達豐從此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他的事業中……
公共汽車緩緩地行駛在砂石公路上,揚起一陣又一陣的漫天灰塵,不斷地迷了路邊行人的眼。
車上,依在窗邊的方義,睜著兩眼,呆呆地望著車窗外不斷往後退去的山林、田野、樹木、流水、小橋、人家,腦中一片空白。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無法接受他已經離開百家村的事實。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坐汽車,卻不曾想竟是朝著遙遠江南的方向。
匆匆離開百家村之前,方義最想去告彆的兩個人,一個是張達豐,一個是喬雪。他們兩個,一個是慈父和導師,一個是摯友與知音,在他心中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可是最終,他誰也沒有去見。
人生自古傷離彆。方義也害怕難分難舍的分離,更害怕此行之後,或許就是此生再也不見。他想起那天在桃花崗小學的教師宿舍中和喬雪各自吃了一隻梨。後來他後悔起來,早知道真的要分離,他就不吃那梨了……
對於江南,方義的感覺是極其朦朧且飄渺的。他對江南最初的印象還是來自於書本上的那一幅幅山水圖畫,描繪江南的文字也很多,有的說是“魚米之鄉”,有的說是“煙雨江南,風景如畫!”,也有的說是“依山傍水,富甲天下!”
可是,無論江南是個什麼樣的好地方,此刻在方義的眼裡心裡,最好的地方還是百家村,那個四仰八叉躺在山崗上的貧窮卻溫暖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