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方義正要上樓時,卻被慧子給叫住了,“方義,你過來,章勝叔叔讓我將這封信轉交給你……”
方義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信?給他的信?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一定是來自百家村的信!
他從慧子手裡接過那封信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在不停地顫抖,但他儘全力克製住自己,不想讓站在一旁的姑姑和姑夫覺察到。
他緩緩地踏上了樓梯,嘴裡不自覺地開始數數:“一、二、三、四……”,每數一下就抬起腿上一個台階。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真的感覺簡直無法抬起腿,更彆說上樓了。他的身體還一直在發抖,而且抖得越來越厲害。磚窯廠,張達豐,齊大爺,小黑;百家村,小河,父母,八個弟弟妹妹,梁四爺,喬雪,李嬸,陳更……這些熟悉卻又遙遠的畫麵在他腦海裡不停地翻轉,讓他一下子失去了自控。
顫顫巍巍上了樓,跌跌撞撞走進房間,關上門窗,方義緊握那封信一頭栽倒在床上,用被子緊緊地蒙住頭,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奪眶而出,不禁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如果現在給他一個選擇,是留在江南還是回到百家村?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他要百家村,雖然那裡窮困潦倒,卻是生他養他的地方。他要弟弟妹妹們,儘管他們有時調皮搗蛋,可是他和他們之間卻有著此生斬不斷的血脈相連……
方義哭著哭著,漸漸地累了,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五點多鐘。窗外現出魚肚白,冷冷的寒氣籠罩著他的全身。他被凍醒了。
方義從床上緩緩爬起來,走進洗漱間,從暖水瓶裡倒了暖暖的水,仔仔細細地洗了把臉。然後對著牆上的鏡子照了照,發現有兩個黑黑的眼圈兒。這個倒不妨事,要是姑姑姑父真的問起來,就說是看書累的。
他又來到窗前,一伸手打開了窗戶。可是剛一打開,就見翔哥忽然一頭紮了進來,落在他的肩頭,“咕咕咕”地叫了幾聲,好半天都不願離開。
方義從窗戶裡探出腦袋,見外麵的平台上既有食物也有清水,翔哥並沒有餓著渴著,這才放下心來。
“翔哥,你昨晚是不是聽見我哭了?要是聽見了的話,記住:可千萬不要告訴彆人!這是我們兩個男人之間的秘密,知道不?”方義將翔哥捧在手心裡,嚴肅而認真地跟它說話。
誰料,翔哥竟然立刻攤開翅膀,“死”在了方義的手心裡。方義狠狠地撇撇嘴,“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扒光你的衣服,哼!”
翔哥嚇了一大跳,趕緊又活過來,拍了下翅膀,飛出了窗戶。
方義轉身來到書桌旁,點燃了一根蠟燭,靜靜地坐在那裡。書桌上正放著章勝給的那封信和章堯給的那張紙條。
到底先看哪一個呢?
方義想了想後,打開抽屜,從裡麵掏出一枚嶄新的一角錢硬幣,往空中一扔,然後雙手接住。要是正麵朝上,就先看紙條。
他小心翼翼地挪開一隻手掌後,發現是正麵朝上,於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張紙條。隻見紙條上歪歪斜斜地寫著一行小字: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署名是鄒小清。
方義忍不住樂了,“我欠你錢?現在是你欠我,好吧?野味都讓你吃進肚子裡了,還惡人先告狀,跑來跟我要錢!”
方義將紙條重新折疊好,放進了抽屜裡。然後呆坐了一會兒,屏息凝視著那封家信,可醞釀了很久很久,竟還是沒有勇氣打開它。
最後,他決定不看了,將它塞進了一個床頭櫃的抽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