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孩子!連生日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會忘記?彆的都不說了,以後就這麼辦:每年十月一日這天,你就上爺爺家來過生日,我保管辦得熱熱鬨鬨,比小清的還要好!”鄒老爺子說得非常認真,把胸脯拍得啪啪直響,仿佛在他的心中,方義這個遠道而來的異鄉人比自己的親孫女還要親。
方義的眼睛有些濕潤,他低頭喝茶的時候,悄悄用手擦了擦眼角。就在此一時,就在此一刻,他想家了,真的想家了,想他的父母,想他的八個兄弟姐妹……
讓方義倍感意外的是,鄒老爺子竟然從房間裡扛出來一袋子的鹹魚、臘肉、山貨、麵粉和乾果。
“方義啊,爺爺也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的家人,這一袋子的食物是爺爺和小清特意挑揀出來送給你的。你把它寄回家鄉去,就當是爺爺和小清的一點心意吧。”
“爺爺,這……”方義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隻覺喉嚨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擋著,讓他無法暢快地說話。
鄒小清也忙幫著爺爺說話:“方義哥哥,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啦。我和爺爺每年都有很多吃不掉的糧食,即便不是送給你,也會送給彆人。你就彆過意不去了。”
方義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好默默地點頭答應下來。
看看太陽漸漸偏西了,鄒老爺子催促方義說:“你還要去趟鎮上郵局,我怕走遲了趕路會不方便,所以不得不催你現在就上路了。快去快回,晚上就來我這裡睡。我這兒睡覺的地方可大著呢,保管讓你舒舒服服的。”說完,他笑了,笑出了一臉溫和的皺痕。
方義想了想說:“好,我現在就去鎮上。不過晚上就不過來了,我得趕回寺裡去,寺裡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做。小寶和翔哥就先留在這兒吧。”
鄒老爺子點點頭,“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忙你的吧。小寶和翔哥你大可放心,就讓它們待在這兒,正好給小清作伴。我過兩天會抽空帶翔哥去金禪寺和蘆花島走一趟,等它認識路徑以後,就能幫我們送信囉。”說完,他哈哈笑了。
方義和鄒小清也不禁開心起來,他們早就盼望這一天的到來了!
鄒小清撐起她的小竹排,開開心心地送方義到太倉湖的北岸。翔哥展翅飛翔在他們的頭頂,害得既不會飛也不會遊泳的小寶在西岸邊一直抓耳撓腮,左右徘徊。
離開了太倉湖後,方義扛著沉重的袋子快步向鎮上郵局趕去。儘管山路蜿蜒,狹窄難走,但他的腳步卻一刻也沒有鬆懈,他恨不得長上一對翅膀直接飛到家鄉去,親手將這些美味送給家人……
走在路上,方義的思緒猶如翻江倒海一般,他開始覺得腦子一片淩亂,淩亂……
他不停地在問自己:他千裡迢迢來到江南,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是真的鐵了心不再回家鄉了嗎?他究竟該以怎樣的一種姿態再次出現在他日思夜想的親人麵前呢?
或許是因為想得過多,方義忘記了腳下的山路崎嶇,也忘記了肩扛重物的勞累疲倦,更忘記了時間在步伐間的匆匆疾馳……
到了郵局以後,方義在櫃台上認真地寫下了那一長串熟悉而又陌生的地址,他期盼著家人能夠快些收到這些來自鄒爺爺的禮物。
在返回金禪寺的途中,血色夕陽已經懸在山頭,搖搖欲墜。天空中不時飛過一大片的烏鴉,“呱呱呱”的叫聲不絕入耳。
倦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看著漫山遍野的一片片沉寂,方義時不時地駐足,腳下的步伐放緩了很多。他似乎覺得,他再也不能繼續過眼下的這種生活了,他需要有所改變,他需要以一種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姿態儘早地再次出現在家人們的麵前。
江南物阜民豐,的確很好很好,可是唯一能隨時撬動他心弦的,卻還是長年累月四仰八叉靜臥在山崗上的百家村,以及那些一成不變、東倒西歪的土牆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