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東的窗戶上驀地現出一片白,耳畔傳來趕趟兒似的鳥鳴,清脆悠長,穿透長夏的晨曦。天亮了,太陽升起了。
房間裡依然亮著燈,燈下的三條人影還在搖晃著,交疊著。
方義的衣衫被汗水浸得透濕,雙手染上了斑斑血跡,但他絲毫沒有分心,依然全神貫注地縫補傷口。黃天身上多處受傷,皮開肉綻,大大小小的血口子縱橫交錯在一起,好似一張破舊的漁網。
雖時不時有涼風從窗戶吹進屋內,但這並沒有起到多大的降溫作用,方義的額頭上不斷地滲出豆大的汗珠。徐俊站在一旁一邊時不時地幫方義擦汗一邊也給自己擦,浸透了汗水的毛巾擰出了一股股水流。
徐林峰身上的白色襯衫也早被汗水濕透了,他一聲不吭地在一旁幫方義的忙。他曾在鐘氏藥店做過工,對各種藥物以及救死扶傷的常識有一定的了解,現在這些都派上了用場,著實幫了方義的忙。
躺在病床上的黃天一直昏迷不醒,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床單浸染了血漬,片片殷紅,讓人不寒而栗的同時,又感到隱隱心痛。
到了早餐時間,廚房那邊有人悄悄探進頭來張望,見方義他們依舊在緊張地忙碌,不敢輕易打擾,又悄悄地縮回了脖子。這樣重複了幾次之後,到了第六次,他剛把腦袋伸進門內就看見方義衝他使勁地點了點頭。這個夥計很聰明,瞬間明白了方義的意思,趕緊奔向廚房預備他們的早餐。
早餐過後,方義派了兩個可靠的人守在黃天的床前,替換下徐林峰和徐俊,讓他們去一個已經收拾得乾淨整潔的房間裡休息。
徐林峰和徐俊實在是太累了,也太困了,一進房間就感覺雙眼再也睜不開了,連衣服鞋襪都來不及脫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待在廊簷下的方義雖然比他們兩個更累更困,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他木然地站在那裡,目光呆滯,仿佛經曆了一場虛幻之行。
黃天病情的複雜程度令方義無比擔憂,尤其是中毒跡象明顯。方義第一聯想到的是金禪寺的子修,這個道貌岸然的出家人早已壞了本心,慣於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為非作歹。方義隱約覺得,這件事一定與子修脫不了乾係。
方義越想越覺得問題很嚴重,憂心忡忡。黃天現在雖然脫離了危險保住了性命,但能不能完全康複,還不得而知。方義最擔憂的是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如果那樣的話,對黃天來說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依照黃天的性格,是斷然不能接受那樣一個糟糕的事實的。
大雨滂沱的黑夜,在金禪寺的一間地下密室裡,子修正在和一個頭戴鬥笠身裹蓑衣的男子說話。
子修冰冷地說:“這麼大的雨,難為你了!事情辦得怎樣?”
男子的嘴角揚起了一絲得意的笑,昂著頭說:“您請放心!事情辦妥了,乾乾淨淨,萬無一失。”
子修定定地看著男子,然後垂下眼簾,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睜大眼睛看向男子,沒再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隨後,他指著桌子上一遝厚厚的鈔票對男子說:“這個,是獎賞你的,拿著,回去吧。”
男子的一雙眼睛瞬間溢出了兩道貪婪的光,口裡連聲說著些感謝的話,一伸手便將那遝沉甸甸的鈔票塞進了厚實蓑衣覆蓋下的某個口袋,且塞了又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