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視同仁,全都一樣。
彆說兒子、兒媳婦花不到他一分錢。
就連平時一家過日子,買菜買肉,那都是各算各的賬,誰也彆想把戶口本上的那點存糧藏私。
誰也彆想吃一點點,家裡另外成員的份額...
甚至家裡用過的牙膏皮、過年過節殺了的雞鵝,那些剩下的雞毛鵝毛。
老寇家的兒媳,都沒資格存起來賣。
就不要說家裡的紙皮、報紙廢紙屑了,這些東西,都是老寇的專屬廢品。
隻有他才有資格攢起來,然後拿到收購站去賣錢...
像跟這種人生活在一起,那完全就是一種住招待所、吃飯店的感覺。
一家人之間,親情淡薄。
家裡麵搞的陰風慘慘,無時無刻都充滿著算計...
用老寇同事們的話來說:老寇這瓜慫,簡直就是守財奴投胎轉世,活成個球咧!
像這樣的人,誰又會喜歡他呢?
隻要逮到機會,彆人就給老寇挖個坑,這是在情理當中!
現在的局麵是:封主任在那裡用力刨坑,以配合葉小川達成既定目標。
原本根本就沒把這事,當成正事對待的老寇,回到衛生室的工地上耐耐心心等...
他在等三十裡鋪大隊服軟。
他等著那些大隊乾部,結伴跑
過來說好話、求著他複工。
而受了極大屈辱的白珍珍,則依舊還在三十裡鋪莊子、她自個兒家裡悶頭大睡。
給飯飯不吃,喂水水不喝。
拒絕見任何外人,不聲不響,不哭不鬨。
反正就是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麼悶頭睡...
這可把白大叔、還有白珍珍的娘老子,給急的不要不要的!
老兩口就那麼弓著腰,陪笑堵在白珍珍的窯洞外麵,“珍珍,憨女子呀!
你就開開門吧,喏,娘給你煮了2顆紅糖雞蛋...我的好女子呀,你就開開門,好歹吃上一點吧!”
白大叔歎口氣,“珍珍,你也知道的,人家是公家人,咱就是些受苦的鄉下人。
農村人,在公家人麵前受點委屈,有甚?
哪年咱們莊裡去糧站交公糧,不得受有肚子氣?”
在糧站受了幾十年刁難氣的白大叔。
咬著牙。
儘可能的柔聲勸解自家女兒,“那簡直就是拉一架子車公糧去了糧站,一準得拉回來半車的窩囊氣...唉,我的好女子啊,這都是命呐!”
“珍珍啊,開開門,娘把雞蛋給你端進來。”
白珍珍娘開口道,“我的好女子啊,你要想想,三十裡鋪那些工程可停不得工!
人家線上的單位來支援咱,以後咱莊子的日子,可好著哩!
你可不敢一時任性,壞了葉知青的好事!真要那樣...彆說娘罵不罵你了,隻怕莊子裡的那些人,光口水都能把你淹死!”
老兩口在窯洞外,苦口婆心的勸。
但窯洞裡,卻聲息全無。
正沒個計較之際。
倉庫保管員馬璐,提著一小包炒瓜子,似乎還有點水果糖。
溜溜噠噠的來了。
老兩口頓見了救星似的,“馬知青同誌,您咋解有空過來串了?
正好正好,幫幫忙,勸勸莪家那憨女子吧,咱沒文化,憨。實在是沒甚好法子咧。”
馬璐嘿嘿一笑,“白大叔、嬸兒,你們到工地上忙活去吧,這裡就交給我來。”
還彆說。
如今的馬璐,她在三十裡鋪莊子裡的威望,也不低。
見她應承下了這事,白大叔老兩口放下雞蛋糖水碗,歡歡喜喜的去了。
——農村人嘛,隻要不死,就得往死乾!
現在三十裡鋪水利工程,施工進度抓得非常非常的緊,誰敢耽擱?
“篤篤篤——”
等到老兩口走遠,馬璐敲門,“珍珍,還睡著呢?彆把頭給睡腫了,開門吧。”
“嘎吱——”
窯洞門開,白珍珍探出腦袋左瞅右看,“馬璐姐,快進來!我正好有看不懂的地方,還得你來幫我講講...”
等到進了屋。
白真真穿著一身大紅秋衣,蹦蹦跳跳、精神飽滿的很!
哪有半點哀傷的樣子?
馬璐笑,“珍珍,我聽彆人說,你關在家裡整天不吃不喝...”
“噓——”
白珍珍趕緊捂著馬璐的嘴,“馬璐姐過來,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掀開被窩。
隻見白珍珍的被窩裡豁然藏著一包餅乾,幾顆茶葉蛋,另外還有兩瓶‘冰峰’。
其中一瓶已經被白珍珍喝了,另一瓶則沒動。
這可是好東西呀!
始於1948年,生產於西京城的“冰峰”汽水飲料。
在這個時期...尤其是在陝北,那可真是稀罕寶貝!
就這麼一瓶小小的飲料,足足要賣2毛錢。
另外,玻璃瓶還得交8分錢的押金。
這個價格,絕對超過普通生產隊一個壯勞力,乾一天的活所能賺到的工分值了...
真要擱在農村裡,誰會舍得買來喝?
“哪來的?”
馬璐雖說戶口在四九城,但她家也是個貧困家庭。
那邊大名鼎鼎的‘北冰洋汽水’,馬璐長這麼大,其實也沒喝多少瓶。
如今她在這個窮山溝溝裡,卻一下子就見到了兩瓶?
這讓馬璐確實真還有點感到意外,“我記得咱們莊上的代銷店裡,不賣這麼貴的東西吧?”
“小川哥給的!他說他是讓那些貨車司機,從西京城幫忙捎回來的。”
白珍珍一邊不無自豪、一邊大大方方的把那瓶‘冰峰汽水’遞給馬璐,“姐,給你喝吧!小川哥說了。
以後咱們三十裡鋪大隊,指不定也會開座這種飲料廠呢!到時候,咱們天天都能喝,喝的夠夠的!”
嘶...
接過汽水,馬璐鼻尖忽地湧上一股沒由來的酸楚...
葉小川!你個沒良心的...
我好歹和你是同一個地方的老鄉,又是一起坐車來陝北插隊的知青。
以前我嘴笨,說話老是愛得罪人,後來我學會了口齒伶俐,妙舌生花。
含槍夾棒的和你交往這麼久,容易麼我?!
怎麼?
葉小川你個薄幸詭,現在有什麼想法從來不跟我
說,倒是讓白珍珍這些村裡的小妮子。
先知道了內幕消息?
我承認我比不過張海麗溫柔似水,長的也沒她漂亮,但難道在你的心目中。
我連白珍珍、柳青青這些小妮子都比不上?
強忍著心中那股酸澀味道。
馬璐喝著酸酸甜甜的冰峰汽水,看似漫不經意的問:“是嗎?那他上哪搞這些汽水的配方?”
白珍珍笑,“這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小川哥說了,以後咱們大隊的飲料廠不僅要生產汽水,還要生產什麼杏仁露,還有甚...甚‘花生皇’?”
白珍珍趴在馬璐的肩膀上,笑嘻嘻的問,“噯馬璐姐,花生我知道,啥是花生皇?
現在廣播裡不是說,什麼皇帝那些,統統都要砸爛他們的狗頭嗎?怎麼還能整這玩意兒?”
花生皇飲料。
其實是80年代中期興起、並迅速流行開來的一種勾兌玩意兒。
由於這種用少量花生磨成漿,再加上粘稠劑、穩定劑,以及食用香精和少量油脂勾兌而成的飲料。
入口絲滑,花生香味濃鬱。
再加上價格不高。
所以一經問世,便迅速占領了很多地方的餐飲市場、小賣部。
在80年代的時候。
無論城裡人還是農村人,家裡辦紅白喜事,都愛整上幾箱這種勾兌飲料...
那玩意兒!
除了運輸成本比較高之外,簡直就是暴利!
‘咕嚕嚕’喝著汽水。
馬璐眼珠子咕嚕嚕亂轉!
片刻之後,隻見她一下子從炕沿上跳下來,拔腿就往門外走!
急的白珍珍趕緊喊,“乾嘛呢馬璐姐,你去哪?”
“你彆管了,珍珍你好好休息。”
馬璐閃身出了門,“葉小川!你給我等著,不給你上點真貨,隻怕你還不知道馬王爺,到底長幾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