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陣陣,夜色如銀。
一輪磨盤大的月亮,高掛在蒼穹之中,默不作聲地俯瞰著黃土高原上的千溝萬壑。
在這片貧瘠乾旱的黃土高原上。
溝壑之中。
散布著無數或大或小,或新或舊...但都同樣貧窮的非常穩定、窮的很本分的萬千個小山村。
千百年來,恒古不變。
唯一能讓看慣了恒定貧窮、無數苦難的月亮,稍稍感的興趣的地方。
是三十裡鋪大隊的水利工地。
所以...月亮便將它那如水銀般的月色,毫不吝嗇的、通通拖潑灑到三十裡鋪的工地上。
於是。
副堰圍起來的那片區域,便顯得尤為亮堂...
“兄弟們呐加加油!用人肉換豬肉,用汗水換饅頭...”
“加油乾呐加油乾,咱受苦人甚球也莫,隻有身上的力氣使不完!”
“乾就好好乾吧,力氣是個甚?莫要省,咱窮苦人睡上一覺它又回來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8、9點鐘了。
擱在彆的山村裡的話。
此時的社員們,幾乎全已經進入夢鄉,各自在夢裡做著吃大白麵饅頭、或是敞開肚皮喝榆錢小米粥的美夢...
而在三十裡鋪的水利工地上,卻依舊還是一副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隻見來自杜家莊的400來號、或強壯或虛弱,或老或少的鄉親們。
正在皎潔的月光下、正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光照耀中,加班加點的修建、加固那剩下的半截副堰。
力氣大的漢子,就去抱大石頭加固堤壩。
力氣小的婆姨,就抱小石頭塞逢。
腿腳不方便的人,弓著腰原地挖土、幫忙平整土地...
甚至還有幾個半大小子,也在工地上來回穿梭往返,用他們的小胳膊小腿幫著弄點枯枝敗葉,用來漚肥。
好給土地增加肥力...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在場的鄉親們無論年齡大小、也不管能力高低。
每個人都在儘他們每一分力氣,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沒有一個人偷懶。
更沒有一個人的臉上,會流露出不滿情緒。
恰恰相反!
看他們的氣色,看他們的神情,好像...他們非常樂意這樣去乾。
這是發自內心的,想多乾點活啊!
此情此景。
讓特意前來查看三十裡鋪的社員、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的縣領導一行,大感意外!
“真有社員,會主動加班?”
望著眼前這幅、讓人不可思議的勞動場麵。
當年曾經走遍整個俞林專區山山水水,非常了解其他生產隊的社員德性,了解他們是怎麼偷工減料、偷奸耍滑的的調研員老劉。
臉上寫滿了震驚,“這...這,咱先不說,他們能不能掙到加班的工錢?
就說他們白天使勁乾活,晚上還得高強度的加班...
他們這種搞法,鄉親們的身子骨,能扛得住??”
也難怪老劉,會被眼前的勞動景象給震驚的難以置信。
就連對此有所思想準備的單主任、以及水利局負責人老鄭他們...也是被眼前的場景,給搞的驚駭不已!
一方麵。
他們相信白天葉小川說的:
對於來自於杜家莊的鄉親們,他們乾活的時候...彆去監督,那是對人家的侮辱!
這些杜家莊的鄉親乾起活來,他們的主觀能動性,足的很!
哪用得著去監督?
彆看他們現在在休息,而到了晚上,他們會主動加班乾活...而且還是攔都攔不住的那種。
一方麵在場的領導們,相信葉小川,不會在這種小事情上撒謊。
另一方麵。
等到這些縣裡的各局級負責人,真正親臨現場的時候。
才能真真切切、感同身受的,了解到了這些鄉親們身上所迸發出來的那種勞動熱情!
哎...多少年過去了!
大家未曾再見到過,這種發自骨子裡的、發自內心的,想建設好家鄉的山山水水的感人場景了?
眼前這一幕。
在50年代初期的時候,那是司空見慣,屢見不鮮。
那時候的農民啊。
是真的用心在伺候每一寸土地、是像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去嗬護每一棵莊稼!
日新月異,突飛猛進,萬裡河山換新顏!
火紅歲月,激情燃燒,億萬人民展歡顏!
但後來...那種場感人肺腑,讓人一看都忍不住熱血沸騰的火紅歲月,便消失不見...
或許是,受到了工地上那些鄉親們的精氣神感染。
單主任一擼袖子,“走!咱也乾活去!”
最先發
出號召的是單主任,而率先邁出腿的,卻是水利局負責人老鄭。
“好,乾活乾活,就像葉小川說的,一邊拉著閒話一邊乾點活...下雨天磨豆腐外帶打打娃,甚也不耽擱。”
“好!一麵活動活動筋骨,咱也為三十裡鋪的水利建設事業,添磚加瓦!”
“哈哈哈,乾就乾!東風吹,戰鼓擂,乾起農活誰怕誰?走走走,老劉你胳膊腿不行,你就去跟那些婆姨女子一塊,抱小石頭吧!”
“放你婆姨的拐彎南丹屁!”
老劉哈哈大笑,“老牛拉車,拚的就是個持久!你彆看咱乾的慢,可最後乾出來的活,肯定不會比你少!”
一行人。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年輕的時候。
那時,人人熱情高漲,各個都恨不得使出每一分力氣、流儘每一滴汗水,為天朝的建設事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鞠躬儘瘁,無怨無悔!
工地上大家夥熱情高漲,紛紛拚了命的乾活。
不過呢。
由於有了這些大乾部的加入,反而讓杜家莊的那些鄉親們,還有點放不開了。
——誰見過穿抹胸褲,穿著潔白的“的確良”白襯衣,跑來抱石頭、抬柳條筐的?
估計也就在場的老一輩,他們年輕的時候,才親眼見過那些大乾部下鄉來乾活。
那時候的乾部,那是流著大汗,使勁真乾啊!
而現在,有多少年沒見過大乾部,主動跑到鄉下來和普通社員一起乾活了?
——被噠倒,或者是下放的不算。
“怎麼啦?老鄉?”
正和彆人合夥抬柳條筐的單主任,剛剛抬起木棒,就感覺重量不對。
心中疑惑他扭頭,“老鄉,你彆把繩子往你那邊移,放中間放中間...放心吧,我又不是沒力氣!”
“嘿嘿...”
與單主任合夥抬杠的那位漢子憨厚一笑,“您是大乾部,考慮的都是大事,這種粗活重活,哪能讓你來乾呢?”
“不害事,注意了,預備,起...!”
蹣跚著抬起筐子的單主任,一邊像隻鴨子一搖三晃的往前走,一邊裝作輕鬆的擺擺手。
“額也是農民的兒子,打小也是割豬草、砍柴,撿狗屎長大的,有甚活不能乾?”
“額...”
跟在後麵那漢子噎住了,不敢吭聲。
額也是農民的兒子...這句話,好耳熟啊。
似曾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