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電話回來。
葉小川的臉上不悲不喜，不癡不癲。
跟一個在青樓裡廝混了幾十年，生張熟魏迎來送往多了，已經變的麻木了的大姐姐一樣。
——愛搞不搞！
要搞，老娘就奉陪到底！
大家在他的臉上，隻能看到兩個字：淡然。
那種近乎於麻木的淡然。
見狀，沐晴滿是關切的問，“怎麼樣，誰打來的電話？”
“專區裡一個姓戴的家夥。”
葉小川淡淡回道，“據他自己說，好像是分管交通、通訊，還有城建這一塊的...”
“分管通訊？”
很是善於精準提煉出關鍵詞的冉婷，不由柳眉微蹙，“那就說明這人，在預備役裡麵還掛著職。噯，他這次打電話過來，到底幾個意思啊？”
葉小川淡淡一笑，“他沒說啥，多半都是聊家常。東拉西扯半天，我歸納來一下核心意思就說，他家小兒子剛下鄉插隊回來。”
“哦，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冉婷果然對職場上的各種門道，了解的還是挺透的。
“小川同學啊，那人是不是說孩子大了，不能再成天瞎晃、得有他自己的事業了...是吧？”
“嗯。”
葉小川點頭，“聊完了家常，倒是沒怎麼談工作上的事。
他隻是建議我在糧食精加工廠裡，增加一個分管紀律、人事的副廠長。
兼‘外聯辦公室主任’的職位。”
“哦？”
冉婷眼睛眨巴眨巴，“那他是不是還含蓄提醒你，一旦我們三十裡鋪糧食精加工廠，若是設置了這麼個職位。
而且，最好是用他建議過來的人擔當此任的話。
那以後。
我們廠子裡無論辦什麼事，肯定都是順風順水，與社會各界的關係呢，也是水乳交融。
以後無論是要什麼正冊支持，還是需要人力物力、甚至財政方麵的支援，勢必就會變得很容易？”
葉小川笑笑，算是默認了...
王碩卻聽的一頭霧水，“啥意思啊這是？小川同學，你認識那位嗎？他為什麼對你的支持力度，這麼大？”
“支持個錘子！”
葉小川瞪他一眼，“聽說過雀巢鳩占鵲沒有？你知道外聯辦主任是乾啥的嗎？
坐在這個職位上的人，熟知我們廠裡的每一位客戶、了解我們廠多年來所積累下來的、方方麵麵的關係。
而且還兼任主管人事的副廠長...他廠裡的技術人員、銷售精英也全在他操控之中。
隻要對方掌握了這些東西...如果人家願意，這個廠子，隨時他都能接手。”
葉小川笑笑。
笑容中有一絲無奈，“彆以為他，真看得上我們廠裡這點工資。
或許人家壓根就看不上咱們這廠、嫌廟太小。
我估計他們真正看中的，是憑借著精品小米這項產品、能夠打入四九城的市場，從而以此去結交更廣闊的人脈！”
葉小川淡淡一笑。
“一旦等他把我們廠裡的‘營銷理念’、‘銷售策略’、‘人脈關係’這些細節東西搞到手，那他隨時都能拉一幫子人出去，然後另立山頭。
算了，不和你說這些...懂得太多，不利於你的四肢發育。”
“我肝你個孫...嘁！”
王碩擺擺手，“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上，爺這次不和你計較。現在我很好奇：既然幕後之人是他，那咱們這邊該怎麼應對？”
“不僅僅隻有那人...他還不夠資格，不夠說‘孩子大了，是該給他找點事做了’這種話的資格。”
冉婷搶先開口道，“應該是有好幾個，同時從各方麵發力。
而這位姓戴的不過是站在前台、在替彆人擋刀罷了。
畢竟三十裡鋪這塊肉...還是挺肥的。
而且眼看著會越來越肥，可榨出來的油水勢必會越來越多...一個人可吃不了！那會膩住。”
王碩瞪大眼，“那咋辦？”
“涼拌！”
葉小川和冉婷異口同聲，“就那些小魚小蝦，折騰不起多大的風浪！”
說完這句，雙雙不由一怔！
看著冉婷，葉小川滿臉的詢問之色，“難道，你家老爺子會來三十裡鋪？”
“嗯，還有秦叔叔。”
冉婷柔柔一笑，“我和苗苗在這邊過得怎麼樣，我可是每個月都會寫兩封信回去，詳詳細細、如實彙報的喲！”
原來如此！
葉小川忍不住大喜！
這倒不完全是因為冉婷的父親，與那位殺氣騰騰、名震四方的老秦。
他們來到三十裡鋪露個麵，能震懾住各路宵小。
而是...通常大領導去哪視察工作，人家都不會空手而來！
——農村人去誰家串個門，還知道得帶點遮手的東西、不能空著手
上門哩！
更何況冉婷父親、還有老秦那種級彆的大人物呢？
讓他們空手來，他好意思？
所以葉小川敢保證：他們來三十裡鋪大隊，絕對不會空手而來！
隻是不知道：
他們究竟會送什麼樣的大禮包，給三十裡鋪大隊呢？
真是期待啊...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好事！
既然冉婷的父親，和那位脾氣暴躁、但深得上心的老秦聯袂而至？
嗬嗬...區區一個專區三把手，還敢作妖？
包管把尿都給他嚇出來！
——老秦那牛脾氣是出了名的狠...在後世，他曾一怒之下，直接砸了某大混混的場子。
那還是省城，誰敢齜牙？
就更彆說區區一個巴掌大的俞林城了...彆以為老秦不敢跨地區揍人！
三九胃泰君。
專治各種不服，打了也是白打...
而葉小川隱約感覺，似乎冉婷的父親，身份地位居然比老秦隻高不低...隻不過，那多半應該是文職而已。
不得了，了不得！
麻蛋...儘是些惹不起的超超級大個子。
不過。
如今回想起這事兒吧，冉婷應該是蓄謀良久、已經為此暗中籌備了很久了...
畢竟。
她每個月都會寫兩封信回去向家裡人，詳細訴說她和冉婷在這邊的工作、生活情況。
那麼，她家裡人肯定也知道。
三十裡鋪大隊已經發生了、以及即將會發生的，所有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隻是葉小川還有點好奇：冉婷的父母，以及她大嫂娘家人，全都是行伍之人。
他們對於地方上的事務，咋也這麼上心呢？
按理說。
這是兩個互不搭界的係統，江湖路遠，各自安好，互不相乾就是了。
“嘻嘻，彆那麼看著我。我可沒鼓動我父親過來...真的，小狗騙你！”
冉婷嬌笑一聲，“我估計啊，應該是秦叔叔對你、還有對我們這邊的事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所以前一陣子呀，秦叔叔可沒少鼓動我父親。
說是非得抽空到這邊來走走、參觀參觀，學習一下我們大隊工農業建設、以及大力發展第三產業的先進經驗。”
聽冉婷這麼一解釋。
葉小川心中稍稍有點明白了：
在這個時期，隊伍裡麵的經費也不是那麼寬裕，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緊張。
所以有不少隊伍，他們也會發展一些第三產業進行創收。
比如說興建養豬場，興建魚塘，開辦種植園，大力發展養殖業啥的。
以保障大家夥的膳食供應。
與此同時。
還有些單位開招待所、開賓館，甚至是辦機械加工廠，電纜電線廠，罐頭食品廠等等。
反正他們也會以多種渠道，儘力籌集資金，以彌補經費方麵的不足...
見葉小川一臉的了然。
知道葉小川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以及接下來的行動。
所以冉婷反問，“你是不是私底下邀請了白領導，請他過來視察工作？”
“嗯。”
葉小川點頭，“我想著上仙降臨凡間，百鬼自然走避不迭。
陽光普照之地，魑魅魍魎，不敢攫其鋒。
勞駕他老人家來三十裡鋪大隊跑上一趟，可比莪自個兒忙活幾十、上百趟所能解決掉的麻煩，效果要好得多得多。”
冉婷也點頭，“嗯呢，那是肯定的...震懾力在那裡放著呢！哎，地方上的工作，可真是複雜！
上麵千條線，下麵一根針。哪位公公婆婆一張嘴，小媳婦就得跑斷腿...可真是麻煩！”
王碩來一句，“要不咱們把三十裡鋪大隊所麵對的實際困難，向公社新來的那位苟主任，反映反映？”
冉婷輕輕扭頭。
就那麼似笑非笑地看著王碩...
葉小川則直接忽略他的建議...這家夥把職場上的事，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慈不掌兵，善不為官，義不經商...
難道王碩你真以為：那姓苟的，是隻什麼好鳥？
三十裡鋪各項建設事業，搞的欣欣向榮，紅紅火火...王碩他以為新來的那位苟主任，應該會對此感到特彆的滿意，特彆的驕傲？
屁！
這和人家苟主任，有半毛錢的關係？
要知道，三十裡鋪所取得的成績，功勞全算在了封啟山頭上好不好？
苟主任，可是半點名利都沒撈著...
而且，如今的三十裡鋪大隊...翅膀還有點硬。
對他這位新來的公社主任，其實算是保持著一種不遠不近、若即若離狀態。
——既有出於禮貌角度的尊重，和程序化的請示、彙報。
但又沒真正將人家苟主任，給抬高到一個非常高的高度。
更不會像彆的那些大隊乾部，對於他這位新來的苟主任，保持一種恭
恭敬敬、唯命是從的狀態。
這讓苟主任，能滿意？
稍微懂點行情的人都知道：苟主任看著三十裡鋪大隊的一切一切，他的心情，絕對是很複雜很複雜的...
就像後爹，麵對一個挺有出息的、非親生兒子之時...
尤其是這孩子，似乎並不把他這個後爹當成親爹看待那種、讓人說不出來的複雜滋味兒！
說句不好聽的話！
他甚至還會巴不得有人，來找三十裡鋪的麻煩哩！
然後苟主任心裡，其實是很樂意看見三十裡鋪的大隊乾部們，慌慌張張的去找他做主的那種場景的...
若不如此，又怎麼能體顯人家苟主任的存在呢？
而如今王碩居然還提議：請這後爹出麵。
去替自個兒，揍學校裡欺負了自己的、那一幫子有錢有勢的同學？
想啥呢！
且不說他有沒有那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