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聽錯！”
“你們，誰也彆想騙我！”
“二妮，是你...姐認出你來了，二妮，姐好想你呀！嗚嗚嗚——”
走路像個木偶，雙目失神、表情木訥的阿姿嘴裡嘮嘮叨叨。
正一步一拖遝...‘噠噠噠’從檔案櫃後的小門裡走了出來
隻是。
等她剛剛走到辦公桌前，精神忽地崩潰！
隻見她猛地往前一撲！
整個身體前伸，直接往正在辦公桌對麵、咬著一口麵餅的‘喜兒’猛然撲了過去...
事發突然！
“做撒格！？”
同樣也是神情木訥，張著個嘴沒法做出反應的那個喜兒，一手拿著筷子，一手舉著油旋。
癡癡愣愣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倒是坐在他身邊的拐哥反應迅速，“做撒格？！”
“呼——”地一下子。
隻見被逼急了，連家鄉話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拐哥。
猛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身形如閃電，出手如疾風...
“呼”地一伸手，就待將撲過來的阿姿一掌推開！！
與此同時他的嘴裡還謾罵一聲，“儂個毒頭當歲組撒起？？”
（大致意思是：你個神經病打算做什麼？你個瘋婆子要想做什麼？）
拐哥反應快、出手速度快。
沒成想！
還有人比他更快！
隻見葉小川微微一伸手，正拚儘全力、使勁衝向喜兒的阿姿身軀忽地一拐。
整個人斜躺進懷，這才堪堪躲過，拐哥使勁推向阿姿的那一巴掌...
“嘴巴，放乾淨點。”
葉小川輕輕朝著白珍珍偏偏頭，示意她過來把阿姿扶好。
同時，嘴裡還在淡淡警告著拐哥，“千萬彆昨日的傷疤才剛愈合，又想在山上添新塚...要知道，陝北的黃沙最埋人。”
葉小川說這句話的時候，口氣並不嚴厲。
但拐哥卻忽的感到渾身一冷！
隻感覺一股淡淡的殺意，緊緊包裹著自己...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怎麼也揮之不去。
震懾住了拐哥，葉小川也不再言語。
而是把時間，全都留給了阿姿。
——飯得吃，事情總歸得解決，日子終究還得繼續...
就這麼一直逃避，不去麵對...也不是個解決辦法不是？
“二妮，你回來了？”
被白珍珍緊緊扶著的阿姿，似乎被人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精氣神。
虛弱的，竟連站都站不住了。
隻見她軟塌塌的斜倚在白珍珍的肩膀上，有氣無力的低聲呢喃著，“二妮，你回來就好，走，姐這就帶你回家...”
“你...你認錯人了。”
經過短暫的顫抖之後，阿姿的弟弟二妮終於開口了，“我叫王麗紅，是，是鹽城人...儂看好不啦，我戶口本證明也是有的。”
“不！你叫趙小軍！”
阿姿或許已經嚴重透支掉了身上的力氣和精神，此時的她，如同一位大病初愈的高齡老太婆。
連說幾句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二妮，你知道嗎？自從你走了之後，沒多久的功夫，咱爹就去了，接著...咱媽也走了。”
兩行清淚，在阿姿的臉頰上蜿蜒蠕動。
“二妮，聽話，跟著姐....”
“你不要叫我二妮！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是二妮！！！”
“呼——”一下子。
阿姿的弟弟猛然崩潰！
隻見他使勁扔掉手上的筷子、油旋，雙手捂著耳朵，滿臉痛苦的使勁搖動腦袋...
濁淚縱橫，浸染的他臉上的胭脂水粉，稀裡糊塗一片一片的...
“額不是趙小軍，額不是二妮！儂我叫王麗紅，我是蘇省鹽城人！我不是你弟弟！
求求你不要說了，你個瘋婆子...我不是二妮，我不是趙小軍！我叫王麗紅...嗚嗚嗚....”
拐哥緊緊抱著趙小軍的肩膀，另一隻手輕輕拍動。
正試圖平息他的情緒...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卻看向葉小川...
“讓他們姐弟倆，自行解決吧！”
葉小川說完這話，還不忘補上一句，“等她姐弟倆先商量完，然後你，們，倆...再一起和阿姿好好談談。”
‘你，們，倆’三個字，葉小川說的很慢，也很重！！
這番話裡的信息量，挺大！
以至於搞的拐哥，都有點不敢相信他自個兒的耳朵了，“你...？真，真不...那啥？”
葉小川站起身。
幫著白珍珍把阿姿輕輕安頓在椅子裡，隨後擺擺手。
示意白
珍珍和拐哥，連同自己都往辦公室門外走，“這種事情...我不支持，不反對，也不摻和。”
一邊往辦公室外麵走。
葉小川一邊開口道，“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隻管開口。
隻要不犯法，不違反公序良俗，放心好了...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聽葉小川這麼一說...
跟在身後的拐哥，他的步伐不由微微一頓！
這讓他對葉小川的認知，不由又徹徹底底重新改寫了一遍...
說實話。
在這個年代，能夠容忍這樣的事情存在的人，實在是太、太罕見了！
而眼前的葉小川？
居然不但能容忍，而且還表示：能為此，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就憑這兩點。
就不得不讓拐哥，重新審視一番自己以前對於葉小川的判斷，是否正確？
來到辦公室門外。
此時的時間也不早了。
不過飯店外的廣場上，卻依舊人聲嘈雜、煙霧繚繞，肉香撲鼻...
這是沐娜兩姐妹，還有郝舒姑娘她們，正抓緊機會在那裡使勁的賺錢呢！
不等到電視裡全是一片雪花，估計那些看電視的癮大的嚇人的群眾們，絕不會走！
既然有人，就有生意做。
感覺隻要那些看電視的群眾不走，這幾個姑娘，恐怕是不會收攤兒的。
白珍珍一出了門。
微微向葉小川彎彎腰，然後徑直到夜市攤子上幫忙去了。
真是一個又懂事、又勤勞的好姑娘！
——葉小川堅信：一個不會編造輝煌的過去，更不去暢想美好未來，而是踏踏實實活在現在、走好眼下的每一步路的人。
那絕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那絕對是一個會取得成功的人。
白珍珍是，沐娜如是，其實...隻要能挺過這關的阿姿，也是。
微微歎口氣。
葉小川開口問，“現在你們劇團的經濟收入，還能支撐的住開銷不？”
眼下全國各地的劇團，效益都不太好。
如果是專門唱京戲的、尤其是唱樣板戲的劇團還稍微好一點，畢竟它們能享受到正策傾斜。
而其他的各個地方的小劇種、小劇團的日子，都不是太好過。
逼的好多劇團都沒辦法了。
隻能悄悄出去接點私活...也就是80年代盛行一時的“走穴”。
能接得到活。
能接洽到單位廠礦、甚至是公社、生產大隊這種演出的劇團。
那都還算是走運的了！
至少隔三差五的，還能給劇團裡麵的演職人員，發上一點生活補貼不是？
而有很多地方的小劇團，其實早已經名存實亡。
昔日受人尊敬、可以享受到財正撥款的很多劇團。
甚至連他們的團長、舞台柱子之類的文娛界精英，都還在那裡靠掃大街、推板車賣蜂窩煤糊口哩！
饑一頓飽一頓的，很是恓惶...
所以。
拐哥他們所在的這個劇團，不惜繞了大半個天朝在那裡到處走穴演出，不就圖賺點辛苦錢麼？
據此推算，那不用猜！
他們劇團的經濟狀況，恐怕也不是太好...
“就目前來看，勉勉強強還能維持住。”
對葉小川已經漸漸生出些畏懼情緒的拐哥，倒也猜得出來葉小川問這些話的用意：
葉小川這是在擔心，劇團因為經濟壓力太大而扛不住！
真要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
——如果他和阿姿的弟弟趙小軍，要想長期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廝混在一塊兒？
那麼兩個人都在劇團裡工作，無疑就是最好的偽裝、是最好掩護了...
想想就明白了：
在劇團裡工作，一年四季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在哪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都不會太長。
這種生活？
可能對於正常人來說，有點受不了。
但卻正適合拐哥和趙小軍！
隨著劇團四處流浪，在哪都隻停留個3、5天....這個好啊！
那樣的話。
既不用以真麵目示人，更不用天天接受那些街道辦大媽們，熱情似火的噓寒問暖、問東道西，盤根問底了。
既然隻有呆在劇團裡，拐哥和趙小軍才最安全。
那麼需要解決的一個前提就是：得把這個劇團給保住、得讓它一直維持下去才行啊！
要不然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接下來的幾年，演藝市場的需求規模，還會持續萎縮、低迷。”
葉小川抬頭，凝望著牆頭那邊嫋嫋升起的烤肉炊煙。
院牆外的燈光，很亮！
忽濃或淡的烤肉油煙，飄飄渺渺，無窮無儘...
隻聽葉小川，就那麼自顧自的說道，“這個過程，可能要持續3、4年左右。
到時候，文藝戰線或許會有大的變動...演出
的尺度，可能放的會更寬一些
可供選擇的表演節目，也會更多，說唱評彈都可以...而不是僅限於樣板戲。”
葉小川開口道：
“屆時，整個演出市場，很可能會形成一個持續興旺的上升期。
抓住了這股風頭的劇團，甚至是個人，勢必將賺的盆滿缽滿。
而那些抱殘守缺、不思進取，依舊還隻表演一些假大空、愛說教的節目的劇團。
我個人感覺啊....僅僅是我個人感覺，像那樣的劇團，應該會被無情的淹沒在曆史的塵埃當中...”
葉小川說這番話的時候，並沒有朝向拐哥。
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但拐哥聽的，卻很認真！
隻是。
葉小川話裡話外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是有點多...
而且，
其中有一部分信息，讓拐哥心裡甚至有點不敢相信：演出市場，再經曆3、4年的蟄伏期。
就會迎來一個蓬勃興旺的黃金期？
對於這一點，拐哥心裡倒還是稍稍有點認同的...畢竟事無常勢，水無常形。
無論什麼行業，基本上都是這樣的起起伏伏、忽高忽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