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吧著嘴，正在睡夢中吃肉的孫啟雲，陡然被人給蒙住了嘴、捏住了鼻子...那還不得立馬醒來？
“唔，唔....救....！”
“閉嘴！否則老子剁了你！”
剁...剁人？
半夜三更私闖民宅，而且居然還以死威脅？
這是啥呀？！
舊社會的土匪棒老二，兵痞潰勇進屋來打家劫舍、強搶大姑娘了麼？
不會吧？？
自個兒家哪有漂亮姑娘、小媳婦...就自己那個老妻？
誰要啊！
嚇得當場都快尿了的孫啟雲，再也不敢掙紮，隻是渾身抖得如同篩糠，滿臉驚恐的自己自己頭頂的黑影...
“起來。”
來人口氣嚴厲，說出來的東西，帶著強烈的殺意，“悄悄的起來穿衣服，但凡敢發出一點聲音，老子立馬把脖子給你擰斷！”
等孫啟雲哆哆嗦嗦穿好衣服。
來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領，隨後來到隔壁閒置窯洞。
有人將手電筒上的紗布扯下，整個窯洞裡，頓時變得明亮起來！
“孫啟雲？”指導員低聲問了一句。
“是。”形勢比人強，被一左一右兩位彪形大漢，給反剪雙手的孫啟雲，不得不老老實實回答。
“不瘋了？”
“啊？哎呀呀，我是白家溝大隊支部書記兼大隊長...我是一名久經考驗的基層乾部！
老子立場堅定，正直廉潔！
頭可斷、血可流，我是絕不會向邪惡勢力低頭的！”
“啪——”
一耳光扇過去，王連勝的聲音變的更為陰冷起來：“裝，你繼續裝，信不信老子問都懶得問，直接給你上政策？”
額...
這就沒法玩了...對方純粹來個不講理嘛！
動不動就是耳刮子啪啪的不要錢的扇，連話都不讓人好好說...這可咋整？
不過對方此舉，也不奇怪：
在這個時期，一旦進了小黑屋之後，誰還跟你講道理？
像舊社會衙門慣用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一驚一乍，一個拍桌子，橫眉毛綠眼睛的恐嚇。
另一個好言好語的勸“兄弟你就招了吧，咱們要是沒掌握充足的證據，也不會來抓你，對不對？招了吧....也好少吃點苦頭”。
那一套？
到了這個時期，彆人都懶得玩了。
嫌麻煩！
繩索皮鞭大木棍，大頭皮鞋耳刮子...直接來個硬上，簡單而又高效。
深知其中厲害的孫啟雲，不敢裝了。
隻能滿是惶恐的問，“報告正府，我，我能不能打問一下下，我到底有什麼錯？”
“你家裡，是不是有一台大功率收音機？”
“報告正府，是。”
“你是不是經常半夜躲在家裡聽收音機？甚至有些時候，還鑽進被窩裡聽？”
“報、報告正府，是！不過我那是因為睡不著...”
孫啟雲心裡那個冤呐！
在家裡沒事乾，睡也睡不著，聽聽收音機又咋了？
而且收音機這玩意兒用的是乾電池，那也是挺貴的...聲音放的越大，那越是耗電呀！
所以。
有些時候冬天實在是太冷，又舍不得把聲音放的太大的孫啟雲，偶爾會鑽進被窩裡聽收音機。
加上窯洞比較封閉。
在窯洞裡麵聽收音機的時候，信號會受到乾擾，有點時斷時續的。
而為了讓信號好些，孫啟銀還會把天線給拉的老長...
這不很合理，這不很正常嗎？
咋，咋到了這會兒，就成了某種罪過了呢？
真真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閉嘴！好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孫啟雲正在爭辯幾句。
嘴裡卻突然多了張抹布...塞的好緊！
而且這抹布上那種特有的氣味，真他娘的難受啊！整的孫啟雲嗷嗷嗷的直打乾嘔...
“走！回縣裡審訊這個接受敵台指示，潛伏在白家溝伺機破壞活動的家夥押上，你，去把收音機帶上...那是最最重要的證據。”
孫啟雲在兩位白家溝民兵的見證下，被人帶走了。
從始至終這幫子人來的悄無聲息，去的也沒聲沒響。
悄悄的來，悄悄的去。
揮一揮手，隻帶走了一個孫啟雲...還有他視若珍寶的那部“東海牌”電子管收音機。
翌日。
天剛剛亮。
白家溝大隊所有的乾部和社員們，都被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給震的睡意全無！
“孫啟雲，竟然是潛伏在白家溝大隊的破壞分子！”
這話....是昨天晚上親自見證了整件事情發生過程的、那兩位民兵嘴裡，傳出來的。
剛開始的時候。
如同蒲公英一樣漫天飛舞的傳言，有點像小娟她外公拉的二胡...還稍微靠點譜。
但真相這東西吧...通常隻限於3裡地範圍。
一旦超出3裡範圍之後，真相就會變得越來越模糊。
而一旦超過10裡地，大家夥聽到耳朵裡的東西，那就和【真相】兩個字，基本沾不上多少邊了...
“他裡通外敵，天天通過中波電台接收指示！”
“他放權三十裡鋪的乾部身份放棄三十裡鋪那麼好的日子不過！故意來白家溝大隊，本就是不懷好意！”
“就是！我說嘛，世上哪有這號傻人，放著好日子不過偏偏要來咱們這裡過苦日子？原來，那家夥是彆有用心啊！”
“可不？”
“當初白家溝大隊那個蓄水池工程搞得多好，搞得多結實？可為啥一下子就倒了呢...？”
當謠言傳到這個份上。
自然會有很多熱心群眾，自動往裡麵添加各種輔料：“我就說嘛！人家白家溝大隊的那個蓄水池工程，外麵是水泥，裡麵還加了鋼筋！
可比修在山溝裡的那些土法水庫，要結實多了哩！
咋解會莫名其妙的塌了？還不就是孫啟雲，這種罪大惡極破壞分子搞的鬼！”
“他咋搞鬼？預先埋進去炸藥，炸？”
“咋的，你還準備替孫啟雲那種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敵對分子辯解嗎？”
“沒，沒...我哪會呀！見到他，我兩錘子捶死他我！咱這不是好奇，所以隨口問問麼？”
“憨著咧！要破壞一個水壩，哪還需要用炸藥，那不把自己給暴露了嗎？
同誌，你千萬不要低估了那些破壞分子的狡猾和凶殘！”
“那，那咋整？”
“用鋼釺，把水泥大壩的底部給捅上幾個洞，等洪水一來，水流衝進去....懂了麼？”
“哦....原來是這樣啊。就像村口的吳老七，身子裡麵被他婆娘給活活掏空了一樣...”
“你大大的！到底會不會說話？沒念過書就不要亂打比方...這叫‘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他那個姓孫的壞分子。
背著廣大群眾，晚上拿著鋼去堤壩上捅上幾個隱秘的小洞。
等洪水一來，那裡麵不就灌了水？然後慢慢的，大壩不就得倒塌？同誌，不要忘了，敵人是很狡猾的！”
得......
孫啟雲他在外麵的名譽，至此，算是徹底給踩進淤泥裡。
不！
是被陷進融化的瀝青裡了...拿出來洗也洗不乾淨的那種！
白家溝大隊那邊，群眾們眉飛色。
紛紛在那裡添油加醋、可勁兒的暢想著孫啟雲這個壞分子，到底對白家溝大對隊舍了多少壞？
說著說著。
吃瓜群眾們估計：甚至連以前利民飯店那把火，八九不離十，應該也是孫啟雲這鱉孫乾的！
要不然...
利民飯店那把火燒了這麼久了，為啥上麵還調查不出來，到底是誰放的火呢？
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真相，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大家夥憤懣、憋屈，再加上日子艱難，所帶來的那股壓抑和戾氣。
如今，總算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一旦白家溝大隊的群眾心中，那股壓抑已久、都已經快到臨界點的憤怒情緒，陡然得到了釋放！
長期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那股陰霾，這下徹底被撥開...大家夥的心裡，頓覺爽朗了不少！
陽光也變得燦爛起來。
清晨的鳥兒叫聲，感覺也清脆了許多，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叫的人很煩躁...
白家溝大隊社員們，氣順暢了。
呼吸也變得輕快起來，看自家婆娘也順眼多了...甚至早上喝的那碗野菜高粱粥。
也覺得沒平常那麼剌嗓子了...
甚至就連小隊長敲鐘、催促大家夥出工，社員們也不像以前那樣煩躁的要命，磨磨蹭蹭半天也走不到地頭。
今天大家夥出工，簡直就是爭先恐後，那是丟了碗就趕緊往地裡跑！
一個個的...可積極的要命了！
這倒不是因為他們熱愛勞動...要說，誰愛去地裡揮汗如雨，年複一年的賣命的乾？
哄鬼了...那是用來騙小學生的。
今天白家溝大隊的社員們，那麼積極的往地裡跑...其實就是想紮堆，再熱烈討論討論關於孫啟雲的罪行！
白家溝大隊那邊，熱鬨的要命。
大家夥一掃往日那種頹廢，一個個變得生龍活虎、精神頭十足！
都說“一山有四季，十裡不同天”。
同樣一件事情，落在不同人的身上，給人的感觸就截然不同...
白家溝那邊。
大家夥討論的興高采烈，唾沫橫飛，各種有的、沒的事紛紛往孫啟雲身上靠攏。
而在一路之隔的三十裡鋪大隊。
此時。
無數老社員家裡，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社員老孫頭，圪蹴在屋簷下。
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一邊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那3個小孫孫，在院子裡嘻嘻哈哈的玩鬨。
幽幽歎口氣。
老孫頭再把視線，投向自己那個自從嫁到孫家來之後，一直都勤勤懇懇、本本分分。
把整個家裡裡外外，操持的井井有條的兒媳婦...
唉...歎口氣。
自家這麼好的一個兒媳婦，隻是因為那是三年困難時期，她為了能讓自家爹娘活下去。
這不逼的不得已，才半夜去找倉庫保管員借糧嗎？
可如今。
那段早已塵封多年的慘痛往事，眼瞅著又要被重新翻出來、晾曬在陽光下？
那自家這個心性剛硬，一直都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維護著她自個兒名聲的兒媳婦...
還能，活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