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和潘二回到紙人店,剛生火淘米做好宵夜,柱子背著木箱回來了,一進門就興高采烈地說:“四哥,我以為茶幫有多厲害呢,湖廣會館客長發了話,他們還不是得老老實實聽著。”
“被打死的那個腳夫埋掉了?”韓秀峰懶得跟他解釋這事沒那麼簡單,示意他去洗手。
“埋了,埋哪兒隻有我和關叔曉得,他們那幫龜兒子想破腦殼也想不到。”柱子一邊洗手一邊又得意地說:“大老爺差關叔去傳話,讓我把屍身埋掉,茶幫那些個龜兒子還攔著不讓,說啥子棺材都買了,要把棺槨運回茶陵老家,要落葉歸根。關叔火了,亮出鏈子要拿人,湖廣會館客長立馬出來打圓場,又回頭說了他們幾句,結果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
“人被打死就算了,連屍骨都不讓運回老家,埋在哪兒也不曉得,今後每年清明連個燒紙的地方都沒有,茶幫尤其苦主能咽得下這口氣,這個仇可算結大了!”韓秀峰越想越不是滋味兒,禁不住輕歎口氣。
柱子坐到桌前,端起飯碗笑道:“不這麼辦還能咋辦?四哥,大頭雖說腦殼不好使,但終究是我們的兄弟,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給人償命吧。”
“這倒是,不說了,吃宵夜。”
“哦,”柱子夾了一筷子鹹菜,扒了兩口飯,又忍不住問:“四哥,大頭呢,有沒有出來?”
“出來了,上午保出來的。”
“為他這事,川幫攏共花了多少銀子?”
“三百兩。”
韓秀峰話音剛落,潘二就忍不住糾正道:“何止三百兩,給顧老爺的銀子不算銀子?頭天夜裡托你捎給王經承的錢不是錢?況且這事還沒完,川幫接下來還得給他湊跟我們去京城的盤纏,那又是五十兩!”
“湊盤纏,四哥,大頭要跟你們一道去京城?”柱子大吃一驚。
韓秀峰沒辦法,隻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柱子越想越不高興,愁眉苦臉地說:“他個差點吃人命官司的瓜娃子都能跟你去京城,這算啥事!四哥,你們都走了我咋辦?”
“以前咋樣以後還咋樣唄,”韓秀峰能理解他的心情,放下碗筷勸道:“柱子,你跟我們不一樣,我家兄弟四個,我爹有我大哥、二哥和三哥照應,根本不用我管。你家就你一個,你要是跟我走,你娘咋辦?再說你還得幫著照應我嬸娘和幺妹。”
帶上一個腦殼不好使的瓜娃子已經夠麻煩了,潘二可不想再帶一個晦氣的仵作,冷不丁說:“柱子,老老實實在家呆著,等你四哥補上缺做上官,等我們在外麵發了財,我就回來把你們全接去享福。到時候四哥要做官沒空,我又不是官,我有的是空。”
“真的?”
“騙你乾啥,就算我潘長生騙你,四哥也不能騙你。”
“好吧,我在家等你們的信兒。”
……
三人越聊越熱乎,一起憧憬著做官發財那美好的未來,正憧憬的如醉如癡,外麵有人咚咚咚的砸門。
“這麼晚了,誰啊?”柱子回頭問。
“我,朝天門的薑六。”
“原來是六哥,這就給你開門,彆砸了,再砸門板都要被你砸壞……”
柱子邊嘟囔著邊卸下門板,當卸到第三塊時,驚呼道:“大頭,你龜兒子惹那麼大禍,不找個地方避避風頭,跑我家來做啥?”
“八爺讓我來的,”大頭緊緊肩上背著的行李,看看隔壁的棺材鋪,又回頭看看對麵的壽衣店,魂不守舍地嘀咕道:“你以為我想來,要不是八爺非讓來,我才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