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府署和川東道署跟巴縣署在一條街上,離得並不遠,兩個大衙門的書吏韓秀峰幾乎沒有不認得的,並且過去這些年他不隻是在縣衙戶房幫閒,府署和道署的幾房書吏一到忙不過來時,就會找他這樣的清書幫著謄寫,同樣要自備紙筆,謄寫好也同樣按字數算錢。
正因為如此,韓秀峰來道台衙門跟回家似的,跟門子和當班的衙役打了個招呼,就帶著潘二走進道台衙門,直奔銀庫前的公房。
倉大使今天不忙,正端著紫砂茶壺在堂上遛鳥。
眼看就要進十月,天氣卻依然悶熱,彆人都光著頭,他在屋裡還戴著一頂涼帽,帽子上一個亮閃閃的素金頂,身穿一件天青緞子官服,胸前果然綴著七品文官鸂鶒的補服,腳下蹬著一雙新式京靴,一邊喝著茶一邊學鳥叫,此情此景讓韓秀峰不由想起一個詞兒:衣冠禽獸!
“咋咋呼呼,也不通報一聲就闖進來,當這什麼地方,沒見爺在逗鳥……”倉大使罵著罵著見來的不是他手下的那些庫丁,不禁笑道:“我說誰呢,原來是小四兒,你可以稀客,什麼風把你吹我這兒來了?”
“柳大使,這不是有日子沒來了嘛,今兒正好有空,就來看看您,給您請個安。”韓秀峰不光學著他說京城的官話,又學著打了個像模像樣的千,隨即指指潘二手裡提著的瓜果:“來的路上遇到的,看著新鮮就買了一籃帶給您嘗嘗。”
倉大使不是第一天認識韓秀峰,看看瓜果,回頭笑道:“我說小四兒,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大方了,是不是有事兒?”
“瞧您說的,沒事兒我就不能買點瓜果來孝敬您?”
“旁人我還真不知道,你小子我是知道的,無事獻殷勤,一定有事兒!”
韓秀峰不再跟他繞圈子,也不再跟他學繞舌的京城官話,嘿嘿笑道:“就曉得瞞不過您,今天來有兩樁事,一是來恭喜您榮升七品候補知縣,二是我也捐了官,當然跟您是沒法比,但總歸捐了一個,過幾天就要去京城投供,專門過來跟您辭個行。”
“九品候補巡檢是吧?”倉大使笑看著他問。
“您咋曉得的?”韓秀峰故作驚詫地問。
“重慶府就這麼點大,有什麼事兒是我不曉得的。”倉大使放下茶壺,拍著他胳膊笑道:“前麵那幾房早傳開了,聽說要申轉吏部的公文也到了。到底是在衙門混過的,熟人多,有熟人就好辦事兒。不然不曉得要等多久,不曉得要多花多少冤枉銀子。”
“瞧您說的,這還是全賴您柳大使和七房的那些叔伯們關照。”
“你是他們看著長大的,自然是要關照,但我可沒有,也不敢笑納你小子這個人情。”倉大使同樣不想浪費口舌,隨即話鋒一轉:“小四兒,你今兒來是不是想請我幫你修幾封信,等到了京城能少跑冤枉路,少花點冤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