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騷動的喧嘩。
韓秀峰和關捕頭走出涼棚一看,隻見十幾隻船順流而下下,直奔朝天門碼頭而來。能清楚地看到船上插滿旗幟,甚至能看到船頭上“肅靜”、“回避”的木牌。
大老爺出巡,在路上遇到要回避,遇到大老爺的官船同樣要如此,不然挨一頓鞭子都是輕的。何況來得不是一般的大老爺,而是赫赫有名的“銅天王”!
碼頭上是船家不想衝撞“銅天王”,更不想被“銅天王”堵在碼頭邊幾天走不了。貨主們比船家更急,扯著嗓子喊“快走”。然後靠在碼頭邊的船太多,係在外麵的來得及,纜繩係岸上的想走也走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乾著急。
想到每天都有船家或貨主因為被“銅天王”訛詐去衙門告狀,大老爺都是和稀泥,關捕頭禁不住歎道:“又來了,一年又一年,啥時候是個頭!”
韓秀峰苦笑道:“除非朝廷不再用滇銅鑄錢。”
“這咋可能呢,朝廷啥也不缺隻缺錢,沒有滇銅和黔鉛,朝廷拿啥去鑄錢。”
“所以這樣的事根本沒有個頭。”
這時候,過去近百年每年都會發生一次的事再次在二人眼前重演。
十幾條船一字排開,在船工們的號子聲遠遠的中兜了過來,橫篙係纜,把碼頭邊豎著停泊的大大小小三十多船圍在岸邊,立有“肅靜”“回避”衙牌的頭上站著幾個衙役,有的鳴鑼,有的高喊“君子不重則不威”。
“這次的運官是個縣太爺。”韓秀峰喃喃地說。
“四哥,你咋曉得的?”潘二好奇地問。
“這還不簡單。”不等韓秀峰開口,餘有福就得意地說:“鳴鑼七下,衙役喊君子不重則不威,這是州縣正堂出巡的儀仗。”
“還有這講究?”
“有啊,”韓秀峰覺得餘有福沒說清楚,如數家珍地解釋道:“鳴鑼七下就是常說的‘打七棒鑼’,提醒告誡軍民人等齊閃開。君子不重則不威,是因為州縣正堂是親民之官,接觸百姓最多,要想有威信就必須自重自持。”
潘二似懂非懂,想想又嘀咕道:“他一個雲南的縣太爺,憑啥在我們巴縣地界上耀武揚威!”
“官就官,民就民。隻要不是在京城,隻要沒上官在,他就可以耀武揚威。”韓秀峰嘴上說著,眼睛卻一直盯著運官所在的官船上。
隻見十幾個衙役和三四個一看便是長隨的家夥,或持兵刃,或持水火棍,或持著拿人的鎖鏈,氣勢洶洶從官船跳上被圍住的貨船,再從貨船跳上岸,堵住船家和貨主們的去路,厲喝著:“奉滇憲令押運官銅,軍民人等統統閃開,違者法辦!”
“差爺,我閃我閃,讓我上去成不?”一個腳夫指著岸上苦著臉問。
“想去哪兒,鬼曉得你有沒有偷盜官銅!老爺沒發話,誰也彆想走。”
“差爺,你看我身上啥也沒有,咋會偷官銅!”
“身上沒有就沒偷,要是被你藏起來了呢!”
“你是不是把偷的官銅扔進了江,想等我們走了再來撈?”
……
此情此景,連平時沒少敲詐勒索的關捕頭也看不下去,咬牙切齒地罵道:“都說一代不如一代,這是一次不如一次,連窮叮當響的腳夫都不放過,真是窮凶極惡!”
八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忍不住說:“那些全是我們川幫的人。”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現在是強龍根本不把地頭蛇放在眼裡,關捕頭覺得很沒麵子,可這種事連知縣、知府乃至道台都不管,他一個捕班班頭又能有啥辦法,隻能冷冷地說:“八爺,彆擔心,他們就是嚇唬嚇唬,不敢來真的。”
韓秀峰同樣管不了,但也不想再耽誤工夫,回頭道:“關叔,你在這兒盯著,我上船去會會這個縣太爺。”
“去吧,他要是不識好歹,就彆跟他廢話。等我們給他來個人贓俱獲,看他還敢不敢再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