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一身蠻力就是用來乾活的,琴兒插不上手,去房裡拿來一些花生和紅棗給三人吃,她自個兒則躲在房裡做針線,邊做邊偷聽男人們說啥。
第一件事是算賬!
柱子從肩上摘下褡褳,把昨天收的禮金倒在八仙桌上,有京錢有製錢也有小錢,一共五大串一小串,然後又從懷裡掏出三張銀票。
一大串是半貫,就是五百個銅板,五大串就是兩千五百多文,再加上那一小串,一看便曉得有多少。
潘二卻像賬房先生似的擺正算盤,打開賬本,裝模作樣點點桌上的銅錢,隨即對著賬本劈裡啪啦打起算盤,算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抬頭道:“四哥,昨天一共收了兩千七百六十文禮金,誰送了多少我這兒全有賬,錢點過,跟賬也對上了,你先過個目。”
現在不比以前,錢是越來越不值錢,兩千多文成色不一的銅錢,去錢莊頂多換一兩銀子。
不過韓秀峰並不認為衙門裡的叔伯和弟兄們小氣,因為人家之前已經幫著湊過盤纏,接過賬本看了一眼:“潘兄,你辦事我放心,不用看了。”
“行,”潘二也不矯情,指著桌上的銀票道:“這十兩銀票是茶幫夫頭朱二送來的,說是賀禮,其實是給你壓驚給你賠罪的銀子。他和湖廣會館客長走前在門口跟關捕頭打過保票,說他們會嚴加管束吳家兄弟。還說啥腿長在吳家兄弟身上,他能管住吳家兄弟一時管不住吳家兄弟一世。跟關捕頭商量能不能打發大頭去彆的地方,免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會生事。”
韓秀峰樂了,拿起銀票笑道:“吳大到底是咋死的早有定論,吳家兄弟要是再生事就是跟縣太爺過不去。真要是讓他們把事鬨大最後翻了案,縣太爺就要按‘失出之罪’(指把有罪判為無罪)被究辦。”
這個道理潘二也懂,忍不住笑道:“他們就是擔心被大老爺曉得才來賠罪的。”
“關叔咋跟他們說的。”
“關捕頭當然幫我們,關捕頭說打發大頭遠走高飛可以,但打發大頭遠走高飛的盤纏誰來出?”
韓秀峰追問道:“然後呢?”
潘二笑道:“朱二說他們茶幫死了個人都沒追究,這盤纏於情於理都應該由川幫出。關捕頭說行啊,讓他去找川幫的那些個夫頭商議。朱二咋可能去找薑六商議,就算真去也商議不出個啥,搞不好又會打起來。”
“再然後呢?”
“再然後湖廣會館客長說話了,說啥子這件事關捕頭不能不管。關捕頭說他倒是想管,可管得了嗎?反過來問湖廣會館客長,茶幫每次跟川幫打架跟他商量過沒有,請他管過沒有。”
“這倒是,關叔是想管也管不了。”
“湖廣會館會長急了,說他也不管了,說啥子吳家兄弟想尋仇就讓他們尋仇去,扭頭就要走。關捕頭火了,跟他們說想尋仇好,不尋仇哪會死人,不死人捕班不就沒事做了,讓他們趕緊去找大頭尋仇。”
潘二笑了笑,接著道:“因為吳大的事茶幫已經花了幾百兩,吳家兄弟真要是把大頭做了,不曉得又要花多少銀子,不光要出大血也會得罪大老爺。朱二沒辦法,隻能自認倒黴,答應再出十兩銀子給大頭作盤纏。”
讓茶幫吃啞巴虧的機會可不多,柱子也忍不住笑道:“朱二一早就差人把銀票送來了,就是這一張。”
這件事還有個小插曲,潘二又說道:“朱兒昨天走時雖答應送十兩銀子過來,但也是有條件的,說啥子銀子一送來大頭就得走。關捕頭說不行,說大頭最快也得十天之後才能走,因為這一走就不能再回來,要把家裡事安頓好。”
韓秀峰禁不住笑道:“大頭要啥沒啥,哪啥子家事!”
“朱二也是這麼說的,關捕頭說大頭是沒家,但大頭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他一樣有列祖列宗,走前總得上個墳燒點紙。朱二沒辦法,隻能答應,不過走前也撂下句狠話,說啥子茶幫隻保大頭十天,十天之後吳家兄弟會不會找大頭尋仇他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