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讀書讀呆了,端著茶碗發癡。
大姨夫楊興明很精明,起身道:“嶽父大人,您稍坐,我去看看是誰。”
“去吧。”段經承對親家不太滿意,對大女婿還是比較滿意的,笑道:“親家,你今天給誌行送了一百兩盤纏,我敢打保票這一百兩不會白送。興明雖讀書不多,但也是個能做事的後生。等誌行補上缺做上官,就讓興明去投奔誌行。有誌行撐腰,興明啥生意不能做,做啥不賺錢?到時候彆說一百兩,一千兩也能賺回來!”
楊財主心想韓四隻是一個九品候補巡檢,又不是候補知縣,更不是候補知府候補道台,就算能補上缺也沒啥搞頭,但嘴上卻笑道:“親家說的是,打虎還不離親兄弟呢。誌行,你跟我家興明不就跟親兄弟差不多嗎,你說是不是?”
“是。”
“誌行,既然你也說是,那等你補上缺做官,就讓我家興明去給你做個長隨,幫你跑跑腿打打雜。”
楊財主隻是隨口一說,韓秀峰卻信以為真,竟暗暗叫苦。
在衙門幫那麼多年閒,他豈能不曉得“官須自做,莫用三爺”的道理。
所謂三爺,一是少爺,也就是兒子;二是姑爺,也就是女婿;三為舅爺,指的妻兄弟等親戚。一旦用這“三爺”,第內有蔽聰塞明之方,外有投鼠忌器之慮,必將廢職亡家。然而拿人家的手軟,韓秀峰隻能敷衍道:“是是是,伯父所言極是。”
正說著,段家大女婿楊興明帶著一個人走進客廳。
韓秀峰看著有些麵熟,一時半會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段經承不光認得,而且對剛進來的不速之客恨之入骨,放下茶碗陰沉著臉問:“任二,你來做啥!”
彆人怕段經承,任怨可不怕,拱手道:“段經承,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韓老爺的。”
“找我家誌行做啥?”
“給韓老爺送點東西,”任怨從袖子裡摸出韓秀峰昨天托人送回的銀票,不卑不亢地將他大哥任禾的話帶到,隨即放下銀票頭也不回地走出段家。
段經承反應過來,不解地問:“誌行,姓任的龜兒子當眾羞辱你,並且這銀票不是他想掏的,而是柳大使和王主薄替你出氣逼著他掏的,你乾嘛還托人給他龜兒子送回去?”
“嶽父大人,我雖沒讀過多少聖賢書,但廉者不受嗟來之食的道理還是曉得的。不管這銀票是他情願掏的,還是柳大使和王主薄逼著他掏的,對我而言都是嗟來之食。所以不能收,更不能輸這口氣。”
段經承想了想,不禁拍著桌子笑道:“對對對,還是你想得周全。吃虧不算瓜,讓人不算癡。把銀票給他龜兒子送回去,誰肚量大誰肚量小,立見高下!他龜兒子中了舉又能咋樣,至少在我們巴縣,誰也不會高看他龜兒子一眼,隻會笑話他龜兒子小雞肚腸!”
楊財主曉得前天韓家婚宴上發生的事,打心眼裡覺得韓四這事辦得漂亮,想想忍不住問:“誌行,現在他龜兒子又讓他家老二把銀票送來。放下便走,喊都喊不住,你是不是還得再托人給他龜兒子送回去?”
韓秀峰收起銀票,輕描淡寫地說:“這次不送了,再送反顯得我韓四小氣。況且正如嶽父大人所說,他在我大喜的日子當那麼多人麵羞辱我,他本就該給我賠罪,這二十兩銀票我受之無愧。”
“親家,聽見沒,看到沒,誌行多會做事!”
段經承越想越有道理,越看新女婿越滿意,竟哈哈笑道:“你說說,這銀票打了個往返,現在是收也收了,說道卻完全不一樣!姓任的龜兒子雖多念了幾年書,但為人處世比我家誌行差得可不是一點兩點。彆說他龜兒子不一定能中進士拉翰林,就算能中進士拉翰林,就算將來能做上官,他龜兒子的官也做不穩做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