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我杜三運氣多好,在營裡個個說我是福將。”
“這就是了,走,我們先去省館見識見識。”
……
四川會館位於宣武門外的上斜街,路麵較寬,西高東低,因沿著不直的南護城河而得名為“上下斜街”,這在北京城如棋盤式規整的街道中是非常少見的。
上斜街約二裡長,北側是護城河沿,街南側有好幾個會館,由東往西依次是中州會館、吳興會館、太原會館、四川會館,再往西是番禺會館和東莞會館。
這麼多會館中,中州會館規模最可觀,北至上斜街,南至達智橋,其建築也十分講究。大門上麵懸掛著嵩雲草堂匾額,從門口能看到裡麵有遊廊直通大堂,據費二爺說館內不光有供奉嶽飛像的精忠祠,還有鄉賢祠和戲台。
四川會館雖是省館卻略顯寒酸,竟隻有前後兩進共十幾間房。韓秀峰和杜三跟著費二爺穿過前堂,找到正忙著使喚仆役們打掃庭院的館長。
“二爺,這兩位是……”
“張館長,這位是從巴縣來投供的韓巡檢,這位是從重慶鎮來補缺的杜千總。杜千總有鎮台保舉,無需印結具保,韓巡檢還得勞煩你幫忙辦個印結。”
張館長這些天淨忙著為接待來京會試的舉人老爺做準備,聽說韓秀峰和杜三都不是來趕考的舉人多少有些失望,但還是微笑著招呼道:“我以為是來會試的舉子呢,走走走,外麵冷,我們進屋說。”
“謝張館長。”韓秀峰拱手行禮。
“都是同鄉,無需多禮。”張館長回了個禮,把三人迎接花廳,一邊示意仆人上茶,一邊笑道:“韓巡檢,會館有規約,印結局同樣如此。想請在京為官的同鄉具保,要交多少印結費,想必二爺已經跟你說過。”
“二爺說了,像我這樣的應交二十兩。”
“曉得就好,戶部的執照和相應文書帶了沒?”
“帶了,全在這兒,您看看。”韓秀峰連忙從懷裡取出銀票和相應的公文。
張館長把銀票放到一邊,拿起公文和戶部執照仔仔細細看了看,隨即抬頭問:“韓巡檢,有沒有同鄉京官具保,能不能投供是一回事,這缺能不能補上則是另一回事。我想你一定是有備而來,對咋補這個缺是不是早有打算?”
費二爺在路上說得很清楚,到處走門路不如隻找一個人,而眼前這位四川老鄉雖隻是個秀才,隻在衙門做過幾年師爺,但路子卻非常之廣,為人也靠譜,不然在京的四川官員也不會讓他當館長,更不會讓他掌管印結局。
韓秀峰不想花冤枉錢,更不想顯得太小氣,又從懷裡掏出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隨即從杜三手裡接過一個古樸的檀木匣子,打開取出一方硯台,拱手道:“說起來慚愧,晚生家境貧寒,為了來京城投供,把家裡能變賣的全變賣了,隻有三百兩和這方祖傳的硯台。”
“張館長,誌行是顧老爺推薦來的,顧老爺還特意給我寫了一封信。我呢,年事已高,要是來年‘春闈’再名落孫山,就收拾行李回璧山老家。我走之後會館不能沒人照看,正打算等會兒去找吉老爺,跟吉老爺商議商議,看能否把讓誌行接替我照看會館。”
“二爺,你這又是何苦呢,就算來年高中又能咋樣。”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考考總是不甘心。”費二爺輕歎口氣,指指硯台道:“張館長,還是先說正事吧。”
“行,我先瞧瞧這硯台。”張館長拿起硯台仔仔細細端詳起來,端詳完用指頭敲敲,敲完又嗬了幾口氣,然後把硯台輕輕放回硯匣,抬頭道:“韓巡檢,你既是顧老爺推薦來的,接下來還要幫著照看重慶會館,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這方祖傳的硯台太貴重。銀票留下,硯台拿回去吧。”
韓秀峰寧可拿銀票也不願意拿硯台,連忙道:“張館長,我曉得這缺不好補,隻有三百兩我擔心不夠。”
“三百兩少雖少了點,但也能辦點事。而這方硯台不光值幾百兩,還是你的傳家寶,拿去捐缺太可惜。”
“寶劍贈英雄,寶硯贈名士,晚生連功名都考不上,留著它又有何用!”
“你決心已定?”
“隻要能補上缺!”
張館長回頭看看費二爺,沉吟道:“楊大人打算明兒個去賢良寺拜見回京麵聖的兩江總督,正為送點啥發愁。要不我晚上去趟楊大人府上,請楊大人瞧瞧這方硯台合不合適。要是合適,誌行這個缺一定補上,隻是早晚的事。”
韓秀峰不曉得他說的是哪個楊大人,隻曉得能去拜見兩江總督的一定是大官,連忙起身道:“謝張館長提攜。”
“自給兒人,無需客氣。”
張館長收起銀票和硯台,起身喊人來拿公文和執照去辦印結。讓韓秀峰倍感意外的是,隻要給足銀子連吏部都不用自給兒去,省館會差人幫著把投供的一應事宜全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