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隻要鬨到衙門就得花銀子,不管有理還是沒理。”潘二想了想,又嘀咕道:“不過這麼好的機會,細想起來真可惜。”
“不可惜。”
“二弟,咋不可惜?”杜三好奇地問。
韓秀峰剪掉半截燒焦的蠟芯,笑道:“俗話說葉落歸根,我也好,任禾也罷,終究是要回巴縣老家的。他今晚鬨的這一出和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早晚會傳到顧老爺等巴縣士紳耳裡。誰對誰錯,誰是誰非,巴縣乃至重慶府士林自有公斷。”
杜三下意識問:“他會被老家士紳唾棄?”
“會不會被唾棄我不曉得,但我敢打保票,老家士紳曉得這件事之後不會也不敢跟他深交。名聲這東西說沒用一點用也沒有,說有用還真有用,他把自給兒的名聲給毀了,我倒要看看他將來咋在巴縣立足!”
潘二反應過來,不禁笑道:“名聲毀了,個個曉得他龜兒子人品不行,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戳脊梁骨,街坊鄰居遇到事不會請他幫著評理,書院不會聘他去教書,連去做幕友都沒哪個官老爺敢要。”
杜三舉一反三地說:“二弟你卻贏了個重鄉誼的好名聲,就算沒功名那些士紳也願意與你交好。”
“大哥,沒你想得這麼簡單。”韓秀峰打了哈欠,無奈地歎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就算讀過幾年聖賢書,認得幾個字,隻要沒考上功名人家依然瞧不起,不管你名聲有多好。”
………
與此同時,剛在錢俊臣幫助下找到一家客棧住下來的任禾,麵對著跪在麵前一個勁兒自責的任怨,心裡不曉得有多憋屈,不曉得有多窩火。
“哥,現而今說啥都晚了,千怪萬怪都怪我,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對不起你,我不能再拖累你。明天一早我就回老家,你一個人在京城一定要保重……”
“起來吧。”
“哥……”
“讓起來就趕緊起來,還嫌不夠丟人!”任禾很想踹任怨一腳,可想到前些年要不是任怨在外麵累死累活賺錢,他壓根沒錢讀書,更不用說中舉,怎麼也恨不起來任怨這個親弟弟。
任怨爬起來擦了把淚,一邊幫他收拾床鋪,一邊哽咽地說:“我在這兒不光幫不上啥忙,還給你添亂,還多一份花銷,不如早些回去。”
“銀錢再緊也不差你一口,再說眼看就要過年了,我豈能放心你一個人回去?”任禾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著堆在桌上的書,恨恨地說:“況且這事不怨你,你也是一片好心,怪隻能怪我們兄弟沒見過啥世麵,不曉得人心有多險惡。”
“哥,你是說下午韓四曉得我在院子裡,故意說那番話給我聽見的?”
“**不離十,”任禾深吸口氣,緊鎖著眉頭說:“韓四在衙門幫那麼多年閒,做那麼多年胥吏,啥事他沒見過,堪稱狡詐至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早該想到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卻硬是沒想到,結果中了他的反間計。”
任怨沒念過幾年書但沒少去茶館聽人說書,也沒少看戲,一聽到任禾說反間計,不禁哭喪著臉道:“我咋就這麼瓜呢,節骨眼上咋就忘了‘蔣乾盜書’的典故,竟像個瓜娃子被他龜兒子當猴耍,竟稀裡糊塗做了一回蔣乾。”
“不怨你,他是有心對無心,讓你稀裡糊塗中了他的奸計。”任禾越想越恨,起身走到窗邊,遙望著重慶會館方向咬牙切齒地說:“奇恥大辱,奇恥大辱!此仇不報非君子,此仇不報我任行之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