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爺,您今年二十來歲,黃玉林這個名字估計沒聽說過,但上了年紀的官老爺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許某虛長幾歲,不但聽說過這個名字,而且見過這個人!那一年許某八歲,眼睜睜看著他和他手下那些賊人殺死幾十個船工,搶走兩百多萬斤鹽,燒毀幾十條船。”
黃玉林這個名字,韓秀峰還真聽說過。
道光年間的大鹽梟,據說他手下眾多,他的那些船上是刀槍林立,不但自保之餘,還反過來搶掠官船上的官鹽。用早年公文上的話說是“器械林立、轆轤轉運、長江千裡、呼吸相通”,在兩淮和長江中下遊是暢行無阻。為剿滅黃玉林這股私梟,朝廷費了老大的勁兒,好像連時任兩江總督和兩淮鹽運使都因為他丟了官。
韓秀峰沒想到眼前這位還見過早被砍了腦袋的黃玉林,正不曉得該說點什麼,許樂群竟咬牙切齒地說:“實不相瞞,許某祖上也是鹽商,不但在揚州有個大宅子,祖父和家父也先後捐過頂戴。許某八歲那年,家父在江上遭遇黃玉林等私梟,慘死在黃玉林手裡,我許家也由此中落。”
“許先生,秀峰……”
“沒什麼,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許樂群擺擺手,話鋒一轉:“許某擔心正在收鹽的那幫私梟會差人來打探衙門的動靜,所以這兩天一直呆在中壩口河邊的花船上。沒想到現在的私梟膽子比當年的黃玉林還要大,竟沒派人來打探巡檢司衙門的虛實,壓根兒就不怕官差。”
“瞧不起我這個九品巡檢,這倒也不是什麼壞事。”韓秀峰摸摸嘴角,低聲問:“許先生,跟秀峰說實話,下午來找李秀才的那兩個人呢?”
“死了。”
“怎麼死的,死在哪兒?”
“船翻了,淹死了。韓老爺儘管放心,他們的船是在富安翻的,用不著您找人收斂。”
李秀才為一己私利打算傷害無辜已經夠歹毒了,眼前這位竟也不是盞省油的燈。不管咋說那也是兩條人命,可在他嘴裡卻像弄死兩隻雞一般輕描淡寫。
人死都死了,韓秀峰還能說啥,隻能苦笑道:“這麼說死無對證了。”
“韓老爺,您是不是擔心沒有人證收拾不了李秀才?”
“那兩個死得不明不白的短命鬼就算活著,指望他們的一麵之詞收拾李秀才也沒那麼容易。”韓秀峰不想被他小瞧,想想又說道:“不過我韓秀峰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他既然敢勾結私梟傷害無辜,那就彆怪我韓秀峰不給他活路!”
許樂群心想這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沒想到的是韓秀峰端起茶杯,又沉吟道:“姓李的就因為本官擋了他財路便心生歹意,可見他之前做過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可我身為朝廷命官,不能知法犯法。所以他得活著,給我好好活著,我要讓他活得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許樂群意識到韓秀峰這是打算讓姓李的生不如死,不禁笑道:“既然韓老爺有了主意,許某就不用再拾遺補缺了。”
“許先生,還是說正事吧,那幫私梟到底從哪兒來的,他們有多少人?”
“正在收鹽的這一撥是從運河上來的,一共五十多人。生怕被衙門發現,他們來時化整為零,收鹽時也一樣,看樣子是打算等船裝滿鹽之後找個地方會齊,然後再一道走。”
“從運河上來的!”
“本來我們也不曉得,後來其中有幾個私梟被一個在漕船上做過水手的小子認出來了,跟他們套了一番近乎,才曉得他們一共來了十六條船,打算收滿鹽之後經海安,沿如皋與泰州交界處的野河入長江。”
韓秀峰不解地問:“他們咋不直接往東入海?”
許樂群不禁笑道:“韓老爺,您是沒見過海吧,海可不比內河,那真叫個風高浪急。他們的船在內河還行,要是在海裡航行,一個大浪打過來有幾條估計要翻幾條。再說走內河在他們看來沒什麼好擔心的,富安也好,海安也罷,就算泰州又有多少綠營兵和衙役。而且大過年的,那些綠營兵和衙役早刀槍入庫回家過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