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雖沒打過仗,雖不懂兵法,但也瞧出賊匪不斷放槍是為了掩護那些強渡的人,能清楚地看到他們不但攻的有章法,而且不慌不忙,正在進行的強攻對他們而言跟莊戶人家乾農活兒一般簡單。
他們真不怕死,能看得出來全是身經百戰的。韓秀峰越看心裡越沒涼,等順著梯子爬下來收好“千裡眼”,才發現竟驚出了一身冷汗。
“韓老爺,賊匪過河了沒?”匆匆跑回來的吉大焦急地問。
“過河了。”
“打了還沒一炷香的功夫,他們就過河了?”王柱子魂不守舍地問。
韓秀峰邊跟著向導往安江門(揚州城南門)方向跑,邊恨恨地說:“那些綠營兵丁和鄉勇貪生怕死,放了一槍就全跑了,要不是提前毀了橋,賊匪都用不著半炷香功夫。”
“朱老爺和張老爺估計凶多吉少?”吉大忐忑地問。
“沒有金剛鑽,攬啥瓷器活,這是他們自找的!”一想到那些綠營兵扔掉的鳥槍和抬槍韓秀峰就心疼,怒罵了一句,突然回頭問:“吉大,鳥槍能打多遠?”
“這要看哪種鳥槍了,洋人的自來火鳥槍打得遠,能打兩百步。綠營的鳥槍不行,隻能打二三十步。”
“抬槍呢?”
“抬槍能打兩百步,不過出了一百五十步就沒準頭。”
想到剛才看到的一切,韓秀峰恨鐵不成鋼地說:“真不曉得朱占鼇那個副將是咋做上人,真不曉得他和張翊國是咋練的兵,賊匪離橋頭還有兩三百步,他們手下的那些個綠營兵和鄉勇就忙著放槍,那麼遠,能打著嗎?”
“肯定打不著,”
“所以我們以後遇著賊匪,萬萬不能慌,賊匪到跟前沒二十步絕不許放槍。”
“遵命!”
這時候,槍聲越來越稀,能想象到賊匪已經攻占了桃花庵。
韓秀峰不敢再說話,就這麼跟著向導跑跑歇歇,歇口氣再跑,一直跑到運河邊見著守船的吉二才鬆下口氣,腿幾乎快跑斷了,正準備坐下好好喘口氣,順便喝幾口水,梁九竟不曉得從哪兒鑽了出來。
“韓老爺,小的回來了,小的本打算去長春橋打探的,結果在城西三十裡鋪遇著個人,他說認得韓老爺您,還說找您有要事,非讓小的先帶他去萬福橋見您,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吉二。”差事沒辦好,梁九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想想又苦著臉道:“那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小的生怕誤了您的大事,就先帶他來了。”
“誰,人呢?”韓秀峰癱坐下來問。
“韓老弟,是我啊!”周興遠從船頭爬上岸,遠遠的拱手道:“韓老弟,沒想到是我吧,不怕老弟笑話,哥哥我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好在老天有眼,雖曆經千辛萬苦總算趕到了這兒,總算見著了老弟!”
猛然看到周興遠,韓秀峰嚇一跳,暗想兩江總督陸建瀛都死了,他怎麼還活著,到底是人是鬼?
“韓老弟,韓老弟……”
“哦,原來是周兄,你……你是怎麼……怎麼……”
“一言難儘,一言難儘,真要是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周興遠一屁股坐到韓秀峰麵前,吟著淚道:“總之,老天爺保佑,我周興遠命不該絕。”
韓秀峰不想影響手下的士氣,連忙道:“周兄,你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不怕老弟笑話,有沒有後福周某不敢想,隻求老弟收留,求老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給周某口飯吃。”
“周兄這是說哪裡話,你我是啥交情,到了我這兒,我能不管你。”
“就曉得老弟不會見死不救。”周興遠抬頭看看大頭等人,欲言又止。
韓秀峰意識到他話要說,乾脆爬起來道:“周兄,岸上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上船。”
“韓老弟請。”
“都啥時候了,還這麼客氣。”韓秀峰示意眾人在岸上守著,這才同周興遠一起下坡上船。
周興遠也不客氣,俯身鑽進船艙,取出一個花布包裹,輕輕放到韓秀峰手上,不接過來不曉得,一接才發現挺沉,韓秀峰不解地問:“周兄,這是啥?”
“陸製台的關防大印!”
韓秀峰大吃一驚,下意識問:“陸製台的關防咋會在你手上?”
周興遠長歎氣,苦著臉道:“城破那天,總督衙門的幕友胥吏和差役一聽說陸製台殉國就全跑光了,連陸製台的那些家人也轉眼間沒了蹤影。我想著陸製台已經殉國了,關防大印不能再落到賊匪手裡,就去簽押房找到大印,趁亂混出了城。”
“陸製台都殉國了,要他的關防大印何用?”
“總比落賊匪手裡好吧,”周興遠深吸口氣,又意味深長地說:“對我是沒啥用,對老弟你卻有大用,隻要找個機會交上去,這就是一樁大功!”
“交上去?”韓秀峰看著大印苦笑著問:“周兄,這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陸製台是在江寧殉國的,你讓我咋跟上官解釋這關防大印是從哪兒來的?”
“就說是賊匪從江寧帶出來的,你殺了賊匪,搶回來了兩江總督的關防大印!”
“這也太牽強,說出去人家會信嗎?”
“把大印帶出來的賊匪死了,死無對證,上官不信也得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