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之前,喬鬆年一直以為鬆江府是有名的漁米之鄉,富庶之地。補上鬆江知府這缺不曉得有多高興,京裡的親朋故舊更是紛紛祝賀。以至於出京時的彆敬,送的都比彆人出京時多。
結果到任之後才發現,鬆江府是富庶但稅賦也高,治下的華亭、婁縣、南彙、青浦、奉賢、金山等縣和川沙廳無不虧空,那些個州縣正堂因為賦稅極少有能乾滿兩年的,過去幾十年的近百個州縣正堂幾乎全因為賦稅被革了,能從知縣升任同知乃至知府的屈指可數。
不虧空的縣倒是有一個,上海縣自“弛海禁”以來,沿海各省商幫紛紛去經營手工、棉紡、沙船等業,堪稱“江海之通津,東南之都”。可隨著分巡蘇鬆兵備道衙門移駐上海縣城,上海的大事小事直接去找道台衙門,不會來知府衙門稟報,就這麼漸漸變成了道署的“直轄縣”。
虧空也就罷了,那些好不容易署理上缺的知縣還征糧加耗,搞得天怒人怨,甚至逼得百姓要反……喬鬆年雖到任沒幾天,卻已發現這就是個爛攤子,他這個知府不好做。
但不管好不好做,能不能做長,既然到任就得理事,上午聽幾個知縣稟報,下午召見本地士紳。想到明天就八月初五了,是春秋二祭中秋祭的日子,要率府學教授、訓導及府城的生員、士紳一道去文廟祭拜,見完本地士紳又跟府學教授商討起秋祭的事宜。
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忙完正準備去簽押房歇息一會兒,幕友徐師爺又拿著一封書信走進了花廳。
“徐叔,誰的信?”喬鬆年起身問。
徐師爺呈上信,又呈上一張麵額八百兩的銀票,坐下笑道:“少爺,您一定想不到這封信是誰寫的。”
信封上的落款是知名不具,搞得神神秘秘,但抽出信展開一看,喬鬆年樂了:“原來是重慶會館的韓四!”
“信是您的同鄉‘日升昌’上海分號的吳掌櫃捎來的,這銀票也是吳掌櫃孝敬您的。”
“吳掌櫃人呢?”
“他在門房等了一個多時辰,見您那麼忙就先告退了,說改日再登門拜見。”徐師爺原本是刑科給事中喬邦憲的長隨,在京城呆了十幾年,經常幫喬邦憲給黃鐘音等同僚送信,甚至不止一次去過重慶會館,想到韓四又忍不住笑道:“出京時我聽黃禦史他們說韓四還隻是個從六品州同,沒想到現而今已是從五品的兩淮運副了,少爺,他這官運可不是一般地亨通!”
“京裡有黃禦史他們提攜,在泰州有郭沛霖提攜,他自個兒又是個爭氣的,這官運能不亨通?”喬鬆年邊看著信,邊笑罵道:“搞得神神秘秘,還知名不具。說是來上海辦糧,鬼曉得他是來做什麼的。”
徐師爺楞了楞,沉吟道:“發匪不但占了江寧,還分兵西征,水路梗阻,淮鹽運不出去……少爺,他該不會是往上海販鹽的吧?”
“我們鬆江府是浙鹽的引地,他真要是往上海販運那就熱鬨了。”喬鬆年放下信想了想,又搖搖頭:“往上海販賣淮鹽不大可能,畢竟運少了解不了淮鹽之危,運多了浙鹽往哪兒銷,就算他敢這麼乾郭沛霖也不會同意,要是東窗事發朝廷究辦下來,那就真成好心辦錯事了。”
“那天來上海做什麼?”
“或許真是來辦糧的,也可能是來找洋人的。”
“找洋人?”徐師爺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