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女子雖潑辣,卻害怕官差,所以在海安時鎮上的大姑娘小媳婦見著五大三粗的大頭總是躲遠遠的,隻有翠花不怕。不但不怕,還幫大頭洗衣裳縫衣裳,甚至幫大頭做過幾雙鞋。
大頭腦殼雖不好使,但並非不知道好賴,何況他一樣想娶媳婦,在海安時就喜歡往翠花身邊湊。每次跟吉大吉二他們吃酒聊到娶媳婦的事,他總是沒羞沒臊地說要娶就娶翠花這樣的。
翠花從海安來了,他不曉得有多高興,竟把剛到上海時張光成送給他的那些洋貨,一股腦全送給了翠花。今天一早,又陪著翠花上街買菜,把菜買回來之後又在廚房給翠花打下手,就這麼圍著翠花轉,連正經事都不乾了。
韓秀峰送走周興遠和梁六等弟兄,回到書房赫然發現任鈺兒正幫著收拾,看著她忙碌的樣子,禁不住問:“鈺兒,你坐了幾天船一定很累,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不累,”任鈺兒把書信整理好,又回頭道:“洋人的床太軟,睡著不習慣,想睡也睡不著。”
“這麼說你一夜沒睡?”
“下半夜睡了一會兒,”任鈺兒俏臉一紅,又低著頭尷尬地說:“後來是打地鋪睡的,沒在床上睡。”
“習慣了就好。”韓秀峰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幫我給顧院長寫封信,給他老人家報一聲平安。再就是翠花的事,我幫大頭做主了。從今天開始她不再是丫鬟,而是我韓秀峰的弟妹。”
任鈺兒突然有些羨慕翠花,幽幽地說:“她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翠花是個好女子,大頭能娶到翠花這樣的女子是大頭的福分,”了卻一樁心思,韓秀峰打心眼裡高興,坐到書桌前笑道:“翠花她爹不是想要一千兩彩禮嗎,一千兩就一千兩,等過幾天有人回泰州,我就托人把銀子跟信一道捎回去。”
“四哥,您對大頭千總真好。”任鈺兒感歎道。
“他是跟我一起耍到大的兄弟,我不但要幫他娶媳婦,等將來回老家還要幫他蓋個院子,置辦幾十畝地。”看著任鈺兒若有所思的樣子,韓秀峰又笑道:“彆羨慕了,大頭是我兄弟,你是我的義妹,等你將來嫁人,我一樣會給你置辦一份嫁妝。”
“我才不嫁人呢。”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有女子不嫁人的。等再遇到喬府台,我就問問他和他的那些同窗同年家有沒有年紀相仿尚未婚娶的才俊。我韓秀峰現而今不管咋說也是正五品的同知兼江海關監督,我的義妹嫁給進士家的公子不算高攀。”
“四哥,我真不想嫁人……”
“好啦,彆說傻話了,說正事。”韓秀峰沒功夫再扯那些兒女情長,沉吟道:“小伍子昨天聽前麵洋行的夥計說大後天有一條船去天津,他打算乘那條船去天津,然後再從天津走陸路回京城。我昨晚給他們寫了封信,就是剛才擱在桌上的那封,你幫幫看,再潤潤色,重新謄寫一封。”
“好的,我拿樓上去看。”
……
打發走任鈺兒,韓秀峰突然覺得缺個書吏,正琢磨著要不要雇一個,已經兩天沒見的吳健彰回來了。
韓秀峰一邊示意小伍子去沏茶,一邊好奇地問:“道普兄,許大人怎麼說的,你怎麼到今天才回來?”
“不怕老弟笑話,你那天走了之後我是跪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才被召見。許大人的話說得很重,不但要究辦我的失地之責,還懷疑我通匪,還說有人提告阿克丹他們是被我指使的人炸死的。”
“後來呢?”
吳健彰越想越憋屈,恨恨地說:“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想讓我出銀子,說到最後讓我先捐二十萬兩充餉,先在大營戴罪自效。”
韓秀峰明知故問道:“這麼說這事還沒完?”
“這一關哪有這麼容易過,”吳健彰長歎口氣,滿是期待地看著韓秀峰:“許乃釗也好,吉爾杭阿也罷,他們頂多奪我的職,殺不了我的頭。但皇上不一樣,皇上要殺我的頭就是一句話的事,事到如今隻能靠向帥了。”
“黃先生不是從江北大營回來了嗎,向帥已經曉得了這件事,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事關身家性命,我還是不放心。”
“不放心那就抓緊辦向帥交辦的差事,周興遠初來乍到,等他把絲茶局籌設起來也不曉得要等多久,向帥那邊可等不起。你大可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請前麵的洋行先賒一批洋槍和火藥等軍資給向帥。等收到絲茶兩項厘金,采辦洋槍的銀子周興遠自然會歸還。”
“韓老弟,實不相瞞,我就是因為這事來的。”
“這麼說道普兄已經想到了。”
“向帥交辦的事我怎敢不放在心上,所以想請教下老弟,先送多少杆洋槍去合適?”
“道普兄,你現在就能弄到洋槍?”韓秀峰下意識問。
吳健彰苦笑道:“事關身家性命,就算弄不到也得想方設法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