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樁不出意外的全照準了,當把彈劾韓秀峰的折子呈上時,皇上的臉色果然變得更難看,隨手將剛看了兩眼的折子扔遠遠的,冷冷地說:“朕不看了,你給朕說說。”
彭蘊章定定心神,簡明扼要地說:“禮部員外郎李如賓參奏,通政使司參議韓秀峰元年十一月抵京,同月赴吏部投供,次年十二月中旬便掣選上泰州巡檢,當月便領憑出京上任,不合需次之常理,似得官不正。”
鹹豐心想這是哪年的事兒,陰沉著臉問:“如此說來,這個李如賓彈劾的不隻是韓秀峰,還有時任滿漢吏部尚書、時任吏部滿漢左右侍郎和時任山西道監察禦史?”
“稟皇上,臣以為韓秀峰在京隻等了一年就掣選上泰州巡檢,的確有些不合常理。不過巡檢這缺不比州縣官,這些年幾乎都是從到部投供的監生中摯選,隻有衝繁疲難四項全占了的緊要缺才由督撫題選,或由庫大使、閘官或典史等不入流的從九品官中升任。”
“芝麻大點的官,沒人瞧得上,掣選上也正常,還得官不正!”鹹豐覺得荒唐之極,冷哼了一聲,看著地上的折子道:“接著說。”
“翰林院編修虞成桂、翰林院檢討張呈、詹事府左中允羅佩雲、內閣中書顧得賢等奏,通政使司參議韓秀峰欺君罔上,竟妄稱天子門生……”
鹹豐楞了楞,指著地上的折子道:“拿來讓朕瞧瞧。”
“遵旨。”彭蘊章急忙走過去撿起奏折,恭恭敬敬地呈上。
鹹豐接過翻開看了看,確認全是道聽途說,並非韓四親口所言,冷冷地說:“他們幾個雖是風聞奏事,不過朕的確賜過書給韓秀峰,也的確考校過韓秀峰的功課。”
“皇上,臣以為韓秀峰也不能因此妄稱天子門生。”
“他要是想妄稱還能等到今日!”
“皇上是說這事兒有段日子了?”
“快一年了,這一說朕想起來了,韓秀峰幾乎每月都給朕交過功課,朕好像還曾批閱過一篇。”
“那這道折子……”
“留中吧。”鹹豐意識到韓四一定是招人妒忌了,不耐煩地問:“剩下最後一道,趕緊說。”
彭蘊章沒想到皇上跟韓四竟真有師生之實,暗歎了一句折子雖留中了,但這“天子門生”幾乎也坐實了,定定心神小心翼翼地說:“廣西道監察禦史章嗣衡參奏,前署理永定河南岸同知、現通政使司參議韓秀峰,不學無術,不顧倫常,縱容把總葛二小等一十九名河營員弁,迎娶宛平、固安等地一十九名本應守節之婦,傷風敗俗……”
又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那一套。鹹豐實在聽不下去,冷冷地說:“這事朕曉得。”
彭蘊章下意識問:“皇上知道?”
“肅順當笑話說給朕聽的,說韓秀峰可憐那些男人死在戰陣上的河營寡婦,見那些個把總、外委跟那些寡婦也是你情我願,就做主讓那些寡婦改嫁,光喜酒就吃了近一個月。”
想到平亂不曉得還要死多少人,鹹豐凝重地說:“肅順是當作笑話說給朕聽的,可朕卻笑不出來。每每想到那些男人戰死了的孤兒寡母,朕心裡就堵得慌。朕要是韓四,朕一樣會成全她們!”
“皇上聖明,皇上仁厚。”
“不說這些了,朕曉得那些人為何彈劾韓四,仔細想想朕命他以記名章京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是欠妥當,不過事已至此,就讓他接著額外行走吧。”
“那這道折子呢?”
“看來不給個說法真會沒完沒了,先交部議處,等過個把月再下道降一級留任的諭旨。”鹹豐不想再為這些狗屁倒灶的事煩心,突然話鋒一轉:“有人參奏馬蘭鎮總兵兼內務府大臣慶錫,向下屬達魁借用銀錢,並在朝陽門外,違例設立馬撥。且縱容包庇其下屬外委司泳茂,承辦木植,勾結木商,短寫開價,起意詐贓,欲行侵用。甚至差令下屬官弁去其家中,伺候照應。其弟通政使司參議慶賢,非但不予規勸,且違例在府內容留,並給那些個官弁銀物!”
彭蘊猛然意識到耆英寫的那幅對子皇上知道了,意識到皇上剛才為何大發雷霆,急忙道:“皇上息怒……”
“不查個明白難消朕心頭之怒,給朕擬旨,著刑部查辦!”
“臣遵旨。”
退出養心殿,彭蘊章才發現剛才驚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耆英為何就想不通呢。現在好了,皇上震怒,他自個兒能不能善終擱一邊,還要連累妻兒老小。
再想到韓四現而今辦的差事,彭蘊章打定主意晚上回家之後就重新幫崔浩寫一封書信。請福建總督幫個忙,等崔浩到省之後隨便找個由頭,給個彆的差事。隻要崔浩不做那個縣丞,今後就不會再跟韓四有什麼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