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覺得這不是一件小事,立馬起身繞過公案走過去帶上門,回頭道:“仲華,你曉不曉他是誰的人?曉不曉得現在有多少人看他不順眼,要彈劾他?”
榮祿樂了,不禁笑道:“博川兄,您是說肅順吧?”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跟他走這麼近!”
“博川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外麵傳得那些全是以訛傳訛。”榮祿笑了笑,耐心地解釋道:“外麵那些人,包括咱們工部衙門的不少同僚,都以為韓秀峰是肅順的人。其實不是,這麼說吧,我跟韓秀峰結識的時候,肅順還不認得甚至都沒聽說過韓秀峰呢!”
“那會兒不是,現在是!”生怕榮祿交友不慎,文祥又提醒道:“要不是肅順幫著在皇上跟前說好話,他韓秀峰一個捐納出身的,憑什麼調任通政司參議,又憑什麼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
“博川兄,相信我,他那會兒不是肅順的人,現在一樣不是。”榮祿將文祥拉坐下來,眉飛色舞地說:“永祥您還記得嗎,就是剛做上南營遊擊的那個侍衛,他以前來找過您的,一樣去我家找過我。他那會想謀個好點的差事,我哪兒幫得上這忙,後來聽說隻能去河營做都司,皇上又命韓秀峰整飭河營,他就請我一道去找韓秀峰,想求韓秀峰關照。”
“永祥啊,想起來了,後來呢?”
“後來他就跟韓秀峰一道去固安練兵,剛開始缺錢糧,皇上好像讓肅順幫河營籌點糧餉,結果河營就這麼被肅順盯上了,三天兩頭往河營安插人,把河營當他的私軍,再後來的事您是知道的,好好的一千五百兵就這麼被拆散了。”
“你是說韓秀峰原本是可以領兵上陣建功立業的,結果因為肅順橫插一腳,搞得手下沒兵了?”
“差不多,不過據我所知皇上沒打算等兵練好之後讓他率河營去平亂,而是打算讓他和永祥統領河營駐守固安拱衛京畿的。再說韓秀峰在做通政司參議前就已經是正五品,就簡在帝心。這些事永祥最清楚,皇上賜給他好多兵書,還都是皇子在做皇子時看過的兵書,讓韓秀峰用心學,韓秀峰幾乎每月都給皇上交功課。”
“這麼說皇上跟韓秀峰真有師生之實,他並沒有妄稱天子門生?”
“有人彈劾他了?”
“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這些。”
文祥忍俊不禁地說:“你既然跟他有交情,怎會連這些都不知道。外麵都已經傳開了,這兩天有不少人彈劾他,據說皇上已命軍機處查辦。要不是聽你這麼一說,我真以為他這個‘小軍機’做不了幾天。”
榮祿笑問道:“彈劾他妄稱天子門生?”
“不隻是彈劾他妄稱天子門生,還有人稱他縱容下屬迎娶寡婦,彈劾他傷風敗俗。”
“妄稱天子門生這條罪名一定彈劾不倒他,至於傷風敗俗,我估摸著一定事出有因。再說他現在已經做上了‘小軍機’,皇上竟命軍機處查辦,而不是著刑部或都察院查辦,可見皇上沒想過要怎麼他。之所以下旨查辦十有八九是嫌煩,是想以此讓瞧他不順眼的那些人消停消停。”榮祿頓了頓,又反問道:“博川兄,您再想想,韓秀峰的官雖不大,但這一年多來可沒少被人彈劾,最終還不都是不了了之。”
“如此說來,他還真是聖眷恩隆!”
“想想是令人羨慕,不過他能有今日全是用命拚來的,在巡檢任上跟私梟拚命,署理泰州州同時跟長毛拚命。在兩淮運副任上奉命去上海辦糧,趕上天地會亂黨造反,又跟天地會亂黨拚命,實心辦差,為官清廉,能簡在帝心也在情理之中。”
聽榮祿這麼一解釋,文祥忍不住問:“既然他不是肅順的人,那他是誰的人?”
“皇上的人!”
“我是說他署理永定河南岸同知之前。仲華,據我所知他才二十四五歲,你想想。要不是有人提攜,他一個捐納出身的漢官能在短短三四年內做上正五品同知?”
榮祿抬起胳膊,似笑非笑地朝大堂方向指了指。
文祥驚詫地問:“彭大人?”
“騙您做什麼,他能署理永定河南岸同知就是彭大人保舉的。”榮祿笑了笑,接著道:“至於之前既是靠他自個兒,也是靠他那些同鄉提攜。前甘肅布政使段大章您一定聽說過,韓秀峰就是段大章的內侄,而署理過兩淮鹽運使和淮鹽道的郭沛霖跟段大章又是同年,已殉國的前江寧布政使祁宿藻跟段大章一樣是同年。”
“原來如此,我說他的官運怎就如此亨通呢,原來雖是捐納出身,走得還是文官路子。”
“他自個兒也爭氣,我聽永祥說過,他真是個會練兵會領兵的,”想到行軍打仗,榮祿又歎道:“博川兄,實不相瞞,說起來我跟他不但有些交情,其實也有些淵源。總攬江南軍務的欽差大臣向榮跟他是巴縣同鄉,而我阿瑪就是跟向帥一道去廣西時殉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