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著段吉慶,想到再也見不著自個兒的爹,潘二實在控製不住了,淚流滿麵地說:“我一接到您老的信就動身回來的,原本打算走陸路回來,郭大人說山東正在鬨長毛,河南正在鬨撚匪,擔心這一路不好走,就讓我去上海乘沙船去天津,從天津去直隸,再沿京西官道去陝西,從‘北大路’回來。
沒想到趕到上海找著蘇覺明,就是四哥以前在泰州收的那個家人,才曉得他剛收到四哥的信,才曉得桐梓有奸民犯上作亂,老家也不太平。他和薛老爺、劉老爺正在商量咋辦四哥交代的事……”
段吉慶見潘二說著說著欲言又止,乾脆讓關班頭幫著招呼潘二的隨從,就這麼把潘二領進書房,帶上門急切地問:“長生,你說得是薛煥薛老爺和劉存厚劉老爺?”
“正是。”
潘二擦了把淚,哽咽地說:“四哥擔心老家安危,在半路上發急件給正在上海平亂的薛老爺、劉老爺和已革蘇鬆太道吳健彰,請他們想辦法買兩百杆洋槍和五千斤火藥鉛子兒。吳健彰倒是很幫忙,幫著墊銀子跟法蘭西的一個商行買了兩百六十杆洋槍和六千多斤火藥鉛子兒。”
“槍和火藥呢?”段吉慶追問道。
“運回來了。”潘二深吸口氣,接著道:“老家不太平,薛老爺和劉老爺一樣著急,本打算從營裡抽調五十個兵勇,讓我領著那些兵勇把槍和火藥鉛子送回來,結果杜三正好到了上海,就讓我和杜三領著五十個同鄉以護送戰死兄弟骸骨回鄉安葬為名押解槍和火藥回來的。
這一路不好走,隻能搭乘洋人的船,沒想到那些洋人走了一路竟跟長毛做了一路買賣。在長毛盤踞的瓜洲、江寧等地方,前前後後加起來逗留了十四天!嚇得我們不敢露頭,隻能把官服、關防全藏在棺材裡,更彆說上岸。就這麼跟著洋人的船到了武昌,然後再換船,再雇腳夫,然後再換船……”
四十幾口棺材,隻有二十口棺材裡有骸骨。
確認剩下的棺材裡裝的全是洋槍,火藥和鉛子兒也藏得很好,段吉慶終於鬆下口氣,想想又問道:“咋你們都到家了,誌行到現在都沒到家?”
“琴兒嫂子就這兩個月生,您老不曉得?”
“琴兒有身孕,琴兒要生了!”
“四哥在信中是這麼跟薛老爺和劉老爺說的,他不曉得我會先去上海,所以沒給我信。”
“原來如此,哎呦,其實我早該想到的。”總算有了女婿和女兒的消息,段吉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權衡了一番拍著潘二胳膊道:“杜衛方正在右營署等消息是吧,賢侄,我不方便拋頭露麵,還得勞煩你跑一趟,讓他趕緊把洋槍和火藥鉛子送走馬去。”
“送走馬去做啥子,四哥不是要回來辦團練嗎?”潘二不解地問。
“我們巴縣的那些讀書人不安生,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你先聽我的,何況你也要回走馬崗給你爹儘孝,先把槍和火藥鉛子兒運回去,剩下的事等你四哥到了家再說。”段吉慶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們先過去,我收拾一下直接去走馬,去走馬崗等誌行!”
“行,我聽您老爺的,我這就去右營署找杜三。”
“對了,你爹生前跟我合股開的兩個鋪子就在南紀門,你大哥和大嫂在那兒照應,你跟兄嫂一彆好幾年,順便去跟他們打個招呼,我估摸他們會跟你一道回走馬老家。畢竟你哥是長子,上墳祭奠這麼大事少不了他。”
“好,那我先過去。”
……
一起送走潘二,關班頭急切地問:“段經承,潘二回來了,誌行在信裡說得那個結義兄弟杜衛方也回來了,誌行和琴兒咋到今天也沒到家?”
“琴兒有身孕,而且就這兩個月生,所以在路上耽擱了。”想到女兒生狗蛋兒時那麼差點丟了性命,段吉慶急忙打水洗手洗臉,然後整整衣冠跑到案前上香,祈求觀世音菩薩和韓家的列祖列宗保佑琴兒母子平安。
關班頭跟著拜了拜,又苦笑道:“段經承,潘二剛才找著我時,縣太爺也收到了他護送巴縣戰死子弟骸骨回鄉的消息,讓我問問你有沒有空,要是有空能不能幫著問問龔老爺、崔老爺和楊老爺他們,能不能捐點銀子買塊地,好安葬那些殉國的巴縣子弟,好給那些殉國的巴縣子弟做幾天水陸道場。”
段吉慶沉思了片刻,回頭道:“這種積德行善的事咱們是該出錢出力,可咋也輪不著我段吉慶去召集士紳。要是沒猜錯縣太爺不是想讓我牽這個頭,而是想見見我,想探探我的口風。”
“四娃子幫辦團練的事?”
“除了這事還能有啥事,你就說我是回來拿換洗衣裳的,待會兒就得回走馬崗。至於籌錢買地安葬戰死子弟骸骨和籌錢請和尚道士辦水陸道場的事,人家捐多少我和誌行也捐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