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唇亡齒寒啊,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這就是縣太爺和府台應該考慮的事了,你我說這些沒用。”
“我們說自然沒用,你說了肯定有用,誌行,你現而今是皇上委派回鄉幫辦團練的團練大臣,大可像湖南的曾國藩一樣調集各地團練去貴州幫同官軍剿匪平亂。隻要你把大旗豎起來,府台和縣尊還會像現在這般坐視不理?”
“誌行,隻要你把大旗豎起來,彆說我等巴縣士紳,就是江津、璧山等州縣散廳的士紳也一定會唯你馬首是瞻!”
劉山陽嘴上沒說心裡想,誌行要是把大旗豎起來,你們到時候十有八九會搶著辦理糧台,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插手保甲局甚至厘金局。
就在劉山陽琢磨著韓秀峰會如何應對之時,韓秀峰突然臉色一正:“子雲兄、士達兄,您二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咋想簡單了?”楊吏清不解地問。
“辦團練就意味著會侵占官權,鹹豐二年,陝西巡撫張祥河奏請‘擇要舉行團練’,結果被皇上申斥了一番,皇上明降諭旨:鄉民良莠不齊,易聚難散,若於無事之時,令其朝夕練習槍械,亦覺駭人耳目,自不如力行保甲最為緝奸良法,該撫惟當嚴飭地方官,實力編查,預防奸細闌入,並隨時教練弁兵,勤加操練,俾該處營伍悉成勁旅,保衛民生,示以鎮靜,方於地方不致擾累,切不可過涉張皇,致滋流弊!
去年,護理安徽巡撫蔣文慶提出‘保甲宜與團練並行’,軍機處秉承‘上盛意保甲’意旨,以蔣‘跡涉張皇’駁回。皇上更是禦批:安省募勇為不得已之舉,此事可少則少,不過借茲聲勢而已。表明了他對基層社會武裝的基本態度。”
看著崔煥章和楊吏清若有所思的樣子,韓秀峰接著道:“再說您二位提到的曾國藩曾大人,不但因為辦團練不曉得被多少地方官員和禦史言官彈劾,並且據我所知曾大人在湖南省城長沙辦團練之初,差點因為辦團練的事丟了性命!”
崔煥章沒想到朝廷對辦團練竟是這態度,不禁苦著臉問:“既然皇上覺得團練之事可少則少,為何還委派那麼多文武官員回籍辦團練,為何還委派你回鄉幫辦團練?”
“委派彆的官員回鄉辦團練,是因為那些官員的老家大多失陷了。之所以委派我回鄉幫辦團練,是因為我們巴縣乃至重慶府的團練太多了。”
“太多?”
“我們巴縣的團練從何而來,二位再清楚不過,嘉慶朝時白蓮教犯上作亂,朝廷命各地辦理團練,白蓮教亂黨剿滅之後,其它地方的團練幾乎全裁撤了,唯獨我們川東的團練不但沒裁撤反而越辦越多,大有尾大不掉之勢。”
韓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您二位再想想,各甲的鄉團沒少械鬥,有時候甚至鬨出人命,曆任縣太爺和府台為何不管,不但不管甚至還有意無意地縱容,說到底就是不想看到各甲的團練抱成一團,換作我做縣太爺或做府台,我一樣會分化瓦解,絕不能任由其連成一氣。”
崔煥章反應過來,越想越覺得韓秀峰的話有道理,畢竟重慶鎮才多少綠營兵,整個四川才多駐防八旗兵。要是那些鄉團齊心,那些個監正、團正真可能不會再像現在這般聽官府的招呼。
“可是……可是現而今天下不太平!”楊吏清忍不住說。
“越是不太平越得防著點,您二位一定聽說過江蘇上海縣有天地會亂黨造反,剛舉旗造反那會兒一口氣攻占了包括上海在內的好幾個縣城,而那些亂黨原本大多是團練。”韓秀峰抬起胳膊往南邊指指,又意味深長地說:“桐梓離咱們這兒不遠,要是桐梓的賊匪跟咱們這兒混入各鄉團、街團的奸民勾連,到時候咋辦?”
劉山陽喃喃地說:“如此說來,團練真是把雙刃劍。”
韓秀峰點點頭:“所以朝廷現在既擔心賊匪也擔心團練尾大不掉。”
崔煥章低聲問:“誌行,這麼說皇上是派你回來整飭團練的?”
“這件事三位知道就行了,萬萬不可外傳。”
“這你大可放心,這麼機密的事,我們打死也不敢亂說。仔細想想這團練辦得是有些亂,尤其那些鄉團,真是越來越不像樣。”
“誌行,既然皇上命你回來整飭團練亂象,那城裡的街團、坊團和廂團一樣得整飭!尤其保甲局的那些個茶勇,簡直無法無天!”
繞了一圈,又被他們繞到了保甲局。
韓秀峰意識到他們壓根兒就不在乎團練究竟是接著辦,還是要加以整飭甚至裁撤,他們隻在乎能否從八省客長手裡奪回參與地方事務的事權,隻在乎設卡抽厘那肥得流油的差事。
想到道署乃至成都的布政使和製台衙門正指著巴縣的厘金,現而今誰能把官府弄到銀子官府就會幫誰,他們這些讀書人不管咋鬨也沒用,韓秀峰乾脆起身道:“我會去找府台商量的,總之,不管外麵亂成啥樣,我重慶府各州縣散廳不能亂,切不可因桐梓鬨賊匪便過涉張皇,致滋流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