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陪丁寶楨、高雲峰和張之洞吃完飯,又讓勇壯幫著燒了幾鍋水,等三人洗完澡換上乾淨衣裳,這才把三人請到禪房喝茶說話。
高雲峰火急火燎趕到老家隻找到二兒子一家,有人看見他大兒子大媳婦帶著娃在城破前逃出去了,但縣城收複之後卻沒跟二兒子一家那樣回來,女兒女婿一家也杳無音信。聽說很可能去了省城,就這麼一路找到了貴陽。
結果在貴陽沒找到親人,反倒遇上了從平遠去省城拜見巡撫大人,順便想采買些糧、鹽和布卻沒能買著多少的丁寶楨。
丁寶楨聽說他是跟韓秀峰一道回重慶府幫辦團練,聽說韓秀峰帶回來了兩百多杆洋槍,就這麼跟著來到了這兒。跟張之洞完全是巧遇,並且張之洞的父親張瑛之前那個道台隻是署理,現而今依然是興義知府。
至於貴州那邊的匪患,他們三人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楊漋喜二十幾天前在石阡府葛莊被當地團練剿殺了,那個蠱惑楊漋喜造反後來做上“護國軍師”的算命先生吳三省,也在永寧縣被官軍和當地團練擒獲,已被壓往省城明正典刑。舒裁縫帶著殘部逃掉了,不過圍追堵截的官軍和團練更多,授首是早晚的事。
壞消息是楊漋喜和吳三省雖死了,如喪家之犬到處逃竄的舒裁縫也成不了啥氣候,但那些個白蓮教餘孽隨著他們據桐梓、占仁懷、攻綏陽、襲綦江、圍遵義、逼貴陽,一路搴旗斬將紛紛揭竿而起,不但危及川南,並且已席卷大半個貴州!
“這麼說楊漋喜雖該死,但不應該死這麼早。”韓秀峰沉吟道。
“楊漋喜要是沒死,那些賊匪定會以楊漋喜馬首是瞻,要是運籌得當,真有機會將那些白蓮教餘孽聚而殲之,不過誰敢任由其坐大?”丁寶楨輕歎口氣,無奈地說:“現而今大股賊匪雖被剿了,小股賊匪卻在一夜之間冒了出來,一下子冒出幾十個山頭,剿不勝剿,官兵隻能疲於奔命。”
“地無三尺平,到處都是山,那些賊匪往山溝一鑽,真不容易剿!”張之洞忍不住道。
“現在各地啥情形?”韓秀峰低聲問。
丁寶楨無奈地說:“各地州縣官全在忙著召集士紳辦團練,全在跟官軍一道剿匪平亂,可萬提台麾下攏共就那幾千綠營兵,根本顧不過來也剿不過來,各地官員隻能靠團練。之前失陷的幾個縣城雖相繼收複了,可貴州不比四川,貴州的士紳本就算不上富裕,就算辦團練也養不起太多青壯,能顧得了眼前顧不了今後,所以這一路過來見著的好幾位州縣正堂,竟都做好了賊匪一旦攻城便懸梁自儘的準備。”
“就縣城在手裡,城外亂成了一鍋粥?”
“離縣城府城越遠的地方越亂。”
“會不會大亂?”
“要是不趕緊想辦法,真會大亂!”
“想啥辦法?”韓秀峰追問道。
丁寶楨歸心似箭,直言不諱地說:“誌行,實不相瞞,寶楨此行不隻是來跟你買槍的,也來跟你買糧、買鹽、買布的!”
“買糧、買鹽、買布?”
“我貴州山多田少,土瘠民貧,加之承平已久,生齒日繁,除遵義一府農蠶並行,生計較為容易,其餘各州府耕種而外彆無利生之業。大多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太平年景都缺糧,百姓們都隻能靠玉米、紅稗、燕麥、小米、蕎麥等粗糧果腹,僅有的一點米隻能用來招待賓客和上繳賦稅,平時難得吃一頓米飯,何況現而今賊盜四起並不太平。”
看著韓秀峰若有所思的樣子,丁寶楨接著道:“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並非戲言。曾在我貴州做過一任糧道的郎寶辰郎大人曾大發感慨:奉檄千山萬壑中,閒來比戶驗民風。所到無非成瘠土,此間不合有貪官!”
“稚璜兄,貴州缺糧、缺鹽、缺布我早有耳聞,可貴州的道路那麼難走,就算您有銀子買,從這兒運到您老家平遠又能剩下多少?”
“不怕老弟笑話,寶楨身無分文,能走到你這兒全靠季嶽兄接濟,明日回去恐怕還得再跟你借點盤纏。”
韓秀峰從未見過窮得如此理直氣壯的人,禁不住問:“稚璜兄,您既然身無分文,那來買啥槍,不但打算買槍,甚至打算買糧、買鹽、買布!”
“四爺,丁老爺不是沒錢,而是散儘家財辦團練了。”高雲峰急忙道。
“二位,我沒彆的意思,我是想說……”
不等韓秀峰說完,丁寶楨便急切地說:“誌行,我沒強人所難的意思,也沒想過白要你的槍,而是想請你跟那些商人好好說說,讓他們彆因為貴州鬨匪患就不跟貴州做買賣。我們貴州是窮,但我們產銅、產鉛、產茶、產各種山貨。隻要他們跟以前一樣把糧和鹽運過去,就能換回銅、鉛、茶和各種山貨,不會虧本的,一定有利可圖。”
“商人多精明,賠本的買賣他們也不會做,隻是你們那邊不太平,人家不能有命賺錢沒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