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不會這麼糊塗吧?”劉山陽將信將疑。
“劉老爺,您和韓大人初來乍到不曉得這些,等過一段時間就曉得了。”徐九想了想,又說道:“這麼說吧,湘軍並非看上去這麼鐵板一塊。蔣益澧蔣老爺本是王鑫王老爺的人,跟王老爺一樣年輕氣盛,也都是羅澤南羅老爺的學生,在湖南時連曾大人都不服,又怎會服李續賓?”
韓秀峰相信他的話不會有假,因為他既然是張德堅的人,那他在湖南效力時應該是跟著張德堅打探賊情的。而一個連賊情都能打探到的人,又怎會不清楚湘軍內部的紛爭。
想到這些,韓秀峰低聲道:“接著說。”
“不隻是李續賓李老爺跟蔣益澧蔣老爺不和,水師的楊載福楊老爺跟彭玉麟一樣不和,好幾次對付遇險,一樣按兵不動,見死不救!”徐九早不想在烏煙瘴氣的湘軍中呆了,又恨恨地說:“胡大人隻想建功立業,誰手下人多,誰能幫著打長毛,他就偏袒誰,不然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趕走彭玉麟彭老爺。”
韓秀峰下意識問:“鮑超呢,鮑超是誰的人?”
“鮑超是胡大人的人,武昌周圍這一萬多兵馬,也就鮑超唯胡大人馬首是瞻。”
“李續賓他們敢不聽胡大人號令?”
“也不是不聽,而是……而是他們個個都有自個兒的小算盤。”徐九在這兒等了一晚上,能感覺到川東團練跟湘軍不大一樣,隻是不曉得咋形容,想了好一會兒苦笑道:“說了大人或許不信,在李續賓、蔣益澧、楊載福、彭玉麟,甚至已經死了的江忠源、羅澤南等人看來,他們能領兵,能做上官,不是靠曾大人和胡大人提攜,而是他們自個兒打出來的,反倒是曾大人和胡大人不能沒他們這些同鄉幫襯。”
韓秀峰早聽說湘軍內部山頭林立,卻沒想到現而今不隻是林立甚至是對立,沉默了片刻追問道:“你家老爺在曾大人那兒的處境如何?”
“張老爺既不是湖南人,又沒功名,儘管為了幫曾大人打探賊情出生入死,但那些湖南人還是總排擠他。胡大人駐守金口時,張老爺曾奉曾大人之命去拜見過胡大人,結果胡大人不但沒以禮相待,甚至連見都沒見。”
見韓秀峰若有所思,徐九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卑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又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卑職以為大人不宜在湖北久留。”
“此話怎講?”
“要是大人在胡大人麾下領兵,早晚會跟李續賓他們鬨出嫌隙,到時候胡大人真不一定會幫您。再就是胡大人喜歡重用讀書人,而且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您想想胡大人的那些幕友啥身份就曉得了。”
“胡大人的幕友,我就認得一個金國琛。”韓秀峰沉吟道。
“金國琛隻是其中之一,並且胡大人之所以器重他,那是因為金國琛會領兵打仗,不止一次率侍衛隊衝鋒陷陣。”
“真沒看出來,金國琛居然是個戰將。”
“胡大人真正器重的幕友有好幾個,比如道光十八年進士胡大任,原本在監利老家辦團練,胡大人奏請皇上命他主持漢口捐輸轉運局;又比如鄂州的王家璧,一樣是進士出身,胡大人命他為武黃厘局總辦,設卡抽厘,以供軍需。
嚴樹森跟我們算同鄉,四川新繁人氏,道光二十年舉人,曾做過內閣中書。現在不但是胡大人的幕友,胡大人還以防剿有功保舉他為東湖知縣,上上個月又讓他捐了個同知的缺,估摸著接下來又會委以重任。還有湖南的方大湜,胡大人剛保舉他署理上廣濟知縣。”
徐九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要是留在這兒領兵打仗,早晚會因為糧餉或軍功被李續賓等湘軍將領排擠,而胡林翼為顧全大局隻會幫李續賓等人;要是留在這兒做文官,不但要論資排輩,甚至得看出身,你一個捐納出身的怎麼跟那些進士舉人比。
韓秀峰微微點點頭,隨即起身笑道:“這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在湖北呆多久,不但我不會,我帶來的這些兄弟一樣不會。”
“大人,您要是走,到時候能否把卑職也帶上?”徐九滿是期待地問。
想到張德堅的人就是自個兒,韓秀峰拍拍他胳膊,意味深長地說:“你家老爺交辦的差事你已經辦妥了,自然無需再做這個糧官。今後就跟著我吧,隻要我韓秀峰有一口飯吃,絕不會讓你餓著。”
“謝韓老爺賞飯吃!”
“不用謝,趕緊起來,這是你應得的。”
“大人,卑職想先回營……”
韓秀峰豈能不知道他是想回去接著盯吳家兄弟,不禁笑道:“不用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跟胡大人說我這邊缺一個糧官。”
“卑職要是不回去,吳家兄弟那邊咋辦?”
“這你大可放心,借他們幾個膽也不敢動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