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魯巷左壘的防區跟這邊緊挨著,張虎隻能硬著頭皮道:“行,我這就去。”
生怕被韓秀峰小瞧,吳忠義走出營壘又回來換上平時舍不得穿的官服,讓隨行的親兵打起精神,這才同弟弟吳忠肝一起翻身上馬,帶著二十幾個親兵直奔魯巷。
韓秀峰沒想到他們來得如此之前,放下千裡眼笑道:“還真是時勢造英雄,要是擱年前,他們一定不敢來。”
“嗯,看著是有點官威。”劉山陽笑了笑,隨即轉身道:“誌行,你和長生跟他們敘舊,我在這兒不合適,要不我先下去?”
“行,你先下去吧。”
劉山陽順著小路來到山腳下,讓張彪把火器團的兄弟全叫到路口。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吳忠義和吳忠肝出現在眼前。
“敢問哪位是吳都司?”劉山陽拱拱手,笑看著他們問。
“本官便是!”
“你是誰,官居幾品,身居何職,見了我大哥為何不跪拜?”
“要是沒猜錯,你便是吳都司的胞弟吳忠肝吧,”劉山陽笑看著騎在馬上的吳忠肝,意味深長地說:“鄙人姓劉,名山陽,乃道光二十年舉人,因辦團剿賊出力,得賞七品頂帶,加知縣銜,現而今隨韓秀峰韓大人督辦川東團練。你讓我跪拜你二哥,有沒有想過你二哥受得起嗎?”
吳忠義可不但得罪讀書人,何況眼前這位還是個舉人。
想到要是讓一個舉人老爺跪拜,那就是有辱斯文。到時候用不著韓四發難,李續賓李老爺甚至胡中丞都不會輕饒他們兄弟,急忙拱手道:“忠義見過劉老爺。”
“吳老弟無需客氣,”劉山陽拱手回了一禮,隨即看著山上笑道:“韓大人正在上麵恭候二位,勞煩二位下馬步行上山,隨行的親兵在此等候。”
吳忠義抬頭看看山上,又看看周圍那幾十個手持洋槍的團勇,翻身下馬,緊盯著劉山陽問:“劉老爺,您要不要搜搜吳某的身,讓吳某把兵器也留下?”
“身就不用搜了,隨身兵器一樣可攜帶。”
“好吧,你們在這兒候著,爺一會兒就下來。”
吳忠義冷哼一聲,就這麼同吳忠肝往山上爬去。
本以為山上應該埋伏了不少兵勇,結果上來一看,竟隻有韓秀峰和潘二兩個人,並且跟山下的劉山陽一樣沒穿官服。
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韓秀峰回頭道:“二位,巴縣一彆有五六年吧,沒想到我們還能相見,更沒想到我們居然成了同僚,要同心協力、並肩作戰。”
“韓四,你想咋樣?”吳忠義鬼使神差地問。
潘二原本很擔心吳家兄弟見著仇家分外眼紅,搞不好會動手,沒想到吳二竟這麼問,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韓秀峰一樣沒想到吳二會這麼問,不禁笑道:“不是我韓秀峰想咋樣,而是你們兄弟想咋樣。”
吳忠義意識到說錯話了,搞得像是怕他似的。急忙換了個話題,用殺人般地眼神緊盯著韓秀峰問:“韓四,徐九呢?”
韓秀峰輕描淡寫地說:“他原來的差事辦完了,我又給了他個新差事。”
儘管早猜錯是徐九告的密,但吳忠義還是暗暗心驚,咬牙切齒地問:“徐九是你的人,他是你派到我營裡做糧官的?”
“差不多。”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其實你們早該想到的,彆的營都是營官的親信做糧官,唯獨你們營是一個外人做糧官。論與已殉國的羅老爺的關係,你們兄弟既不是羅老爺同鄉,更不是羅老爺的學生,打仗也不是最出力的,憑什麼你們在湖南和廣西時的糧餉幾乎從未拖欠過,而彆人的糧餉卻經常拖欠。”
吳忠義猛然反應過來,緊攥著腰刀問:“這麼說,我應該謝你了?”
“舉手之勞,不用謝。”
韓秀峰走到他們身邊,輕歎道:“古人雲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打心眼裡不想與你們為敵。畢竟冤有頭債有主,你大哥的事既怨不得我韓秀峰,也怨不得腦殼不好使的大頭,甚至都怨不得薑六,說到底隻能怨持續了上百年的土客之爭。可死的是你們的大哥,人命關天,你們一定是放不下的。”
“我以為你不曉得呢!”
“所以我不怪你們,更不會為難你們,隻是大敵當前,現在不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時候。你們兄弟要是能顧全大局,那咱們就先放下這段恩怨。等剿滅長毛之後,要是我們運氣好都還活著,到時候約定個時間,找個地方,把這段恩怨了結了。”
看著吳家兄弟若有所思的樣子,韓秀峰又說道:“我們現而今都做上了官,站得比彆人高,看得自然也要比彆人遠。所以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恩怨,最好在我們之間了,不要連累子孫後代,不然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要是不答應呢?”吳三忍不住問。
不等韓秀峰開口,潘二就冷冷地說:“不答應那就放馬過來,誰怕誰?我四哥請你們來,跟你們推心置腹說這些,是給你們麵子,彆給臉不要臉!更彆以為做上了營官,領著幾百鄉勇,就以為自個兒有多了不起。說了你們彆不信,我四哥真要是想弄死你們,跟踩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想拔刀是吧,拔呀,你拔個試試!”
“忠肝,先把刀放下,”吳忠義一把拉住吳忠肝,緊盯著韓秀峰道:“韓四,你的話我記下了,就照你說得辦,到時候你要是敢言而無信,可彆怪我去巴縣找你!”
“我韓秀峰是要臉麵的人,又怎會言而無信。”
“行,就這麼定!”
吳忠義扭頭就走,吳忠肝楞了楞急忙去追。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潘二禁不住問:“四哥,你真打算等把長毛剿滅了,跟他們約個地方,讓他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長毛有那麼好剿嗎?”韓秀峰反問了一句,回頭望著武昌城方向沉吟道:“他們跟誰不好,非得跟李續賓。既然跟著李續賓,那這仗他們有得打了,天曉得能不能活到長毛被剿滅的那一天。”
“也是,已經死了一個,就剩下兩個了。”
“其實他們也曉得我這是緩兵之計,隻是被挑明了沒那個膽敢輕舉妄動。這人啊一旦做上了官,這命就跟著金貴了,說到底還是放不下身家性命,還是放不下榮華富貴。”韓秀峰輕歎口氣,想想又說道:“而我呢不但放不下身家性命,還不能丟了臉麵,所以這事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傳出去真的會很難聽。”
“就怕他們嘴上答應得痛快,回去之後就反悔。”
“反悔也沒啥好怕的,我們留意點就行了。”韓秀峰不想再說這些,突然話鋒一轉:“長毛是不是見我們來援不敢攻了,怎麼到現在也沒點動靜。”
聽說韓秀峰這麼一說,潘二也覺得奇怪,遙望著武昌城方向喃喃地說:“是不是昨天死傷太多,沒死沒傷的也被嚇破了膽,得休整幾天再攻?”
“不能掉以輕心,待會兒讓陳占奎和陳天如多派些斥候。”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