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那個忘恩負義的小人還有點用。”韓秀峰喃喃地說。
“就算養條狗還能咬人呢,何況他不管怎麼說也是個禦史,隻是折子呈遞上去不久,皇上就命奏事處給僧格林沁抄閱,被僧格林沁給駁回了。”
“你們是咋說的?”
“北塘炮台堅於石縫,安炮亦多,且有三千兵扼守。逆夷若來犯,能否守住雖無把握,但必有一場惡戰;若北塘不守,逆夷便可從容登陸,攻襲我新河、唐兒沽側後,炮台腹背受敵,恐輕陷於敵手!”
“僧格林沁又是咋駁的?”韓秀峰走進大堂問。
榮祿氣呼呼地說:“僧格林沁不但奏稱徐浩然是紙上談兵,還振振有詞地說什麼‘夷船駛入北塘,不妨聽其停泊,一經上岸,即督馬隊各兵,前往堵截,以防襲我後路。該夷既失船炮之險,我兵又可施馳騁之力,較之北塘設防更有把握’!”
王千裡一邊幫著沏茶,一邊無奈地說:“說到底就是洋兵不利陸戰,步圍騎追就能應付的那一套。”
韓秀峰坐下身,朝聞訊而至的任鈺兒微微點點頭,隨即接過茶杯道:“僧格林沁這麼布置其實也無不妥,你們想想,守炮台就得跟洋人炮戰。海口兩岸炮台和北塘炮台加起來攏共才幾門炮,英吉利和法蘭西的水師又有多少炮,真要是對轟,咱們有敗無勝。”
“可要是放洋人上了岸,他‘步圍騎追’的那一套就能管用?”
“一樣不管用,但總比死守好,至少在他看來或許有一線希望。”
王千裡覺得韓秀峰的話有一定道理,想到吉祥這些天捎來的消息,不禁苦笑道:“要說紙上談兵,朝中的諸公才叫個紙上談兵。有的說沿海百姓水性好,說廣東福建等省沿海的百姓可在水上行走,甚至能在水下潛伏日。
說什麼天津靠海,天津人也應該會這個。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多招募一些水性好的,讓他們攜錐子鑽到水下,鑿漏夷船。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麼道光年間,廣東打勝仗靠的就是這個。”
韓秀峰一邊翻看著案子上的邸報,一邊好奇地問:“還有呢?”
“還有人說內地應多設伏兵,洋人也就是炮厲害,但洋人的炮隻能直著打,不能橫著打,所以咱們可在密林深處或港汊交錯之地設伏,等夷兵進入我埋伏,突然從橫裡殺出,將夷兵攔腰截斷,讓夷兵首尾不能相顧,而西夷的炮也就派不上用場了。”
提起這個,榮祿又忍不住道:“連河南巡撫慶廉都六百裡加急上奏,稱‘夷人遠赴重洋,往返年計,所倚恃者船隻,所利便者火器……若陸地戰陣,勢不能抗我雄師,故頻年駛擾以來,總不敢離海深入,且逆夷槍炮,利於遠攻,不利步戰。若我挑選猱疾便利兵勇,俯身撲進,所向披靡,必可得手’!”
“他們是沒見過洋人陸戰,甚至都沒見過洋人。”韓秀峰輕歎口氣,扔下邸報問:“英法兩國的兵力有沒有打探清楚?”
“打探清楚了。”榮祿急忙翻出一封書信,念道:“英夷的陸師有第五十五團、第九十八團、馬德拉斯第三十七印度籍步兵團、印度第四步兵團,這個第四步兵團是從南洋調來的。還有什麼皇家工程師,第十三皇家炮兵旅,第三十一軍團,第六十步槍隊,近衛龍騎兵團,費恩騎兵團,帕坦騎兵團……”
其中有一半的步兵團,早在“厚誼堂”沒裁撤時,其兵力和所使兵器,甚至連其軍餉補給,南海和上海各分號就打探清楚了。
想到一個比一個難對付,韓秀峰聽得頭皮發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頭道:“從今兒個開始,朝堂上的事兒咱們彆再打聽,天津那邊的戰事也無需刻意打探。隻要是能上陣打仗的全呆在營裡,沒我的手令誰也不許出營。”
“遵命。”
韓秀峰深吸口氣,又說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營裡的弟兄現在是河兵,是駐守皇家苑囿的馬甲門軍。等皇上用著咱們的時候,咱們這六百多兵可就是皇上的親軍。
趕緊去綢布莊多買些黃綢黃布,讓苑內的婦孺幫著趕製六百五十身黃馬褂,再多做些旗幟。總之,不管遇著啥事,不管形勢有多危急,咱們都不能丟了皇家的威儀!”
榮祿反應過來:“也能幫皇上穩住軍心民心,鼓舞將士士氣。”
“事已至此,咱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趕緊去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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