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高聲音道:“蕭公子這是詩?是詞?還是曲?雖然含義不錯,但似乎有些隨意了。若說道心,蕭公子是有了的,若是說才華,似乎還不足以證明啊。”
蕭風微微睜眼,把“師兄”嘉靖的樣子學了個十足,看了張居正一會兒,淡淡的說:“這是歌,道家喜歡-吟遊,故此以歌言誌。若是你覺得文采不夠,此歌還可寫個注解。”
張居正心說我信你個鬼,此歌渾然天成,其中含義已經淋漓儘致,便是此刻讓自己做個注解,也隻能是車軲轆話來回說,言之無味,你頃刻之間就能做注解,還要文采斐然,當真以為自己是神仙嗎?
但他此時就盼著蕭風出醜,自然不會出言阻攔,反而微笑道:“蕭公子若是能為此歌注解,當可證明文采不凡,自然也不會有人再質疑公子是才華不夠才棄文修道了。”
蕭風眼睛又閉上了:“那可不好說,你們人多嘴雜,我就算作出來了,你們硬說不好,天下又有誰能辯得過你們這些翰林學子,以及這許多京城讀書人。”
張居正環顧四周,昂然道:“我輩讀書人,豈可顛倒黑白,昧著良心說話?蕭公子放心,凡事自有公論!”他說的斬釘截鐵,正氣凜然,周圍圍觀的人齊聲呼應,聲勢驚人。
蕭風心裡暗笑,如果後世記載不錯,你和你老師徐階一個德行,都是治世能臣,但私德都很一般,貪汙腐化。不過在這種王朝社會,也不能以現代人的觀念苛責,得站在老百姓生存的角度看問題。
蕭風不再廢話,也不睜眼,坐在竹涼椅上一個“蕭風癱”,努力回想著電視劇裡配音的那種語調,一字一句,語氣平淡而空靈。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一首注解完了,萬籟俱靜,連樹上的鳴蟬都被這寂靜驚住了,停止了聒噪。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響,在這夏日午後,顯得格外空靈。
站在牆後的王小姐,臉上不知不覺的流下兩行清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是因為父親宦海浮沉,勤懇破案,一把年紀卻隻能當個小推官?還是為自己的丫鬟,小小年紀就被父母賣為奴仆?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到什麼,隻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巧巧的老爺,這院子裡的蕭公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十七八歲的年紀,他經曆了什麼,才能寫出這樣的歌,和這樣的注解?
聽聞蕭家被圍攻,帶著人趕來助陣,卻被擠在院子外麵衝不進來的張天賜,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的大起大落,顛沛流離,發達時的高朋滿座,春風得意,破產時的眾人冷眼,會長欺淩,忍不住也淚流滿麵。
不顧母親阻攔跟著張天賜一起跑出來的張雲清也顧不上照顧父親了,隻是兩眼放光的踮起腳尖,希望能越過眾人看見院子裡那個曼聲吟哦的人。
許久之後,張居正彎腰深施一禮,正色道:“今日之後,若再有人說蕭公子是沒有才華,不敢科考,才棄文修道,張居正第一個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