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每一家手裡都不多,但京城多少營造隊?湊起來,就是不夠,也差不多吧!
想到這兒,談新仁立刻讓管家安排酒席,下帖子去請京城各大營造隊,來自己家喝酒賞月。他打算席間提出高價收購其他家手裡的糯米,想來不是難事,誰會有錢不賺呢。
不料到了晚上,談府偌大的院子裡,幾大桌酒席,一個都沒人坐。各位老板倒是都很客氣,紛紛派自己仆從前來致歉,理由也是五花八門。
“我家老爺說了,談老爺賜宴,本不敢失禮不來,無奈我家老爺偶感風寒,臥床不起……”
“我家老爺昨日騎馬摔了腿,實在抱歉……”
“我家老爺今日納妾,抱歉……”
“我家老爺昨日納妾……”
“等等,你家老爺昨日納妾,今日為何不來?”
“稟談老爺,我家老爺今天早上被夫人打了,所以來不了……”
聽著五花八門的理由,看著空蕩蕩的宴席桌子,談新仁像發狂的瘋狗一樣,把桌子都掀翻了。他紅著眼睛咒罵:“你們這幫落井下石的東西!看老子掙錢眼紅心黑了!老子這就去找嚴世藩,要你們的命!”
嚴世藩聽完談新仁彙報的經過後,皺著眉想了好一陣:“張天賜哪裡有這種心眼,這都是蕭風乾的事。他控製了糯米市場,就是捏住了你的七寸。就算你慢慢搜羅,湊夠糯米,也需要很長時間,到時你的工期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
談新仁心說我不知道嗎?他撲通跪倒:“大人,你得拉我一把啊!否則這次我要傾家蕩產啊!這樣,這次工程下來,小人能賺七千兩銀子,情願全部貢獻給大人!”
嚴世藩喝了口酒:“我聽說你是為了張天賜的女兒,才跟人家過不去的?這點出息吧。商業上的事,我不能直接管,傳出去壞了我的名聲。談同不是你親戚嗎,他不幫你忙嗎?”
嚴世藩的名聲早就已經狼藉不堪,但他說這話還真不是故意矯情。這是大明官員中極其搞笑的一種心態——官員愛財,取之有道。當貪官不丟人,但要跟商人混在一起,丟人。收商人的賄賂不丟人,但要摻和經商的事,丟人。
說到底,商人在大明就像是黃金馬桶,雖然有錢,但再有錢也是下等人。士農工商,士在最前,商在最後。可見當時人們對商人的貶低。
所以嚴世藩罩著談新仁,被彆人知道了,最多覺得嚴世藩開了個青樓;但若嚴世藩直接出手參與商業經營的鬥爭,那就相當於嚴世藩赤膊上陣,從開青樓的變成接客的姑娘了。嚴世藩再貪財,也還不至於如此委屈自己。
一聽這話,談新仁真急眼了,生死關頭,他毫不猶豫的出賣了趙文華:“大人,大人啊,談同大人是戶部侍郎,與談記營造無關。他就是想幫我,也師出無名啊。這事必須得您想辦法才行啊!這個工程一共能賺一萬五千兩,原本還有一份是趙大人的,我願意說服趙大人,全部貢獻給大人您!”、
至於安司正,他壓根就沒提,出賣一個六品官還用單獨考慮嗎?
一次賺一萬五千兩,即使以嚴世藩的眼界,這也絕對是一個誘人的數字。嚴世藩權衡許久,最後笑道:“不過你既然投靠了我,我也沒法坐視不理。我跟戶部說一聲,讓他們以戶部名義,征調糯米,想來那些營造隊也不敢直接對抗。剩下的事,談同自然會幫你的。”
談新仁大喜:“那張天賜呢?戶部能逼他把糯米吐出來嗎?”
嚴世藩搖搖頭:“張天賜有蕭風撐腰,他不會怕戶部。蕭風又是天賜糧行的半個老板,我也沒法直接動手,否則就壞了約定。”
見談新仁還不死心,想要追問是什麼約定,嚴世藩冷冷道:“這不是你該問的事。”
那獨目中放出的寒光猶如噩夢,談新仁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連連磕頭請罪。
嚴世藩忽然又是一笑:“這麼說來,張天賜的女兒很漂亮了?如果將來你搞倒了張天賜,彆忘了帶來給我見識見識。”
這笑容看在談新仁眼裡,竟然比剛才的目光更讓人膽寒,他不敢抬頭,隻是連聲稱是。連旁邊侍候嚴世藩喝酒的婢女,都深深的垂下頭去,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