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送走蕭大哥,爹回來時手裡拿著張紙,看來看去的,也抹眼淚來著。”
劉雪兒看了弟弟一眼,接著擺弄金鳳釵,劉鵬見姐姐發呆,就偷偷的伸手去摸姐姐盤子裡放著的那一塊綠豆糕。
劉雪兒猛地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得可怕,連金鳳釵都掉在了地上。
劉鵬嚇得兩手抱頭,大喊:“我沒想偷吃你的!我隻是想嘗一下,我那塊吃得太快了,都不知道什麼味道!”
劉雪兒不理劉鵬,徑直衝出房間,衝進了父母的正屋。劉夫人正在和劉彤說話,見劉雪兒臉色蒼白的跑進來,也嚇了一跳。
“雪兒,你這是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
劉雪兒定定的看著劉彤:“爹,蕭大哥給你的是什麼信?你給我看看!”
劉彤心虛的看了夫人一眼,支吾道:“什麼信啊,哪有什麼信啊,胡說八道!”
劉夫人看了看劉彤的臉和眼神,十分肯定的說:“就是有信,給我拿出來!”
蕭府裡已經靜下來了。老道把孩子們都帶回了屋子裡,和小冬一起看著,誰也不許出來。
戚安也被打發去看門了,總不能沒人看門啊。何況他還得偷偷寫信給戚繼光,告訴他蕭風的事。
蕭風已經站不住了,坐在一個矮榻上,靠著身後的巧娘才不至於躺倒。
但他蒼白如玉石一般的臉上卻很平靜,甚至還有點得意。
“巧巧啊,我那個混蛋大哥,想讓我中極樂神丹而死,我偏不讓他如意。
我寧可測字把自己累死,也讓他的狗屁神丹無用武之地。你說我厲害不厲害?”
巧巧哇的一聲哭了,拚命的點著頭:“厲害,老爺最厲害,比混蛋大哥還厲害!”
張雲清,王迎香,安青月、燕娘蹲在他身前,後麵站著張天賜、蘭爹蘭娘,個個哭得淚人一般。
蕭風苦笑著看著張天賜:“天賜啊,我本來是想替你辦件事的,可惜你娘子今天不在啊。”
張天賜擦擦鼻涕眼淚:“大哥你儘管吩咐,你的心願,小弟無不遵從。就是內人也不會反對的!”
蕭風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那不成了道德綁架了?算了吧,有緣千裡終相聚,無緣對麵不相逢,隨緣吧。”
張天賜不知道大哥在說什麼,張雲清卻忽然想起了爹爹喝醉的那個夜晚,她一下明白了蕭風的意思。
蕭大哥他,竟然到現在還想著爹爹的那點破事,真是……張雲清哭得更厲害了。
蕭風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他的身體也越來越無力,巧娘感覺他靠在自己身上的身體,越來越沉重。
她把蕭風的身體,整個斜靠在自己的身上,蕭風正好抬頭能看見巧娘的下巴了。兩滴清澈的淚珠落下來,落在了蕭風的臉上,涼涼的。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戚安手忙腳亂的放下筆,剛打開小門,就被一下撞倒了,踉蹌著坐在地上。
還紮著圍裙的柳如雲,邊哭邊跌跌撞撞的衝進大門,身後跟著陳忠厚。
戚安剛努力爬起來,又被後麵衝進來的人撞倒了。劉雪兒長裙拖地,脫泥帶水的跑著,身後劉彤挺著胖大的肚子在奮力的追著。
在蕭風眼裡,這一切都像隔著一層煙霧般模糊了,蕭風長長的歎了口氣,就像一個疲倦的旅人要上床休息了一樣。
“巧娘,巧巧,我要……回家了。”
巧娘呆呆的抱著蕭風漸漸變涼的身體,整個人就像被抽乾了魂靈一樣,隻是止不住的落淚。
巧巧一下撲在了蕭風的懷裡,哇哇大哭。老爺沒了,就像老老爺一樣,對自己那麼好,現在沒了呀!
柳如雲停住了腳步,傻傻的看著蕭風,他就像睡著了一樣,平靜溫和,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熟悉的微笑。
如果不是圍著他的人們已經哭成一團,誰也想不到,他已經……
劉彤緊趕慢趕,趕在了劉雪兒暈倒之前追上了女兒,紮煞著兩手,抱著女兒,坐在地上。
劉雪兒的手裡死死的攥著那封信,昏倒了都不肯鬆手。
謹身精舍裡,嘉靖手裡握著的拂塵落在了地上,黃錦趕緊過去撿起來,剛想交給嘉靖,門外傳來了陸炳低沉暗啞的聲音。
“萬歲,蕭風……走了。”
嘉靖靜靜的坐著,身形顯得有些佝僂,就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一樣,他沒有接拂塵,就那麼坐著。
“都出去吧,讓朕,靜一靜。”
錦衣衛北鎮撫司裡,陸繹穿著嶄新的飛魚服,目光灼灼的看著眾人。
“萬歲有令,即日起,錦衣衛日夜不停,監視嚴世藩!
他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舉動,尤其是危機蕭風親友的,可先行出手,隨後上報!”
古北口外,蕭芹帶著四個心腹,趁著夜色行進,離俺答汗的大隊人馬已經越來越遠了。他掐著指節算了算時間,露出一絲苦笑。
“風弟啊,我真是不想殺你的,可你壞了我的大事啊。從今以後,在這世界上,我又是孤身一人了。
天下之大,不但沒有親人了,可能連配得上的對手都沒有了,還真是無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