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蕭風一行就來到了兗州府下棗莊境內的靠山屯。按理說叫靠山屯的地方大概率是沒資格靠近官道的,但棗莊地區卻是個例外。
因為棗莊盛產煤炭,而山東以北地區到了秋冬季節,都會大量地需要煤炭。
京城附近雖然有煤,但礙於風水問題,能開挖的地方很少。東北地區此時還是女真人的地盤,沒有開過礦,棗莊自然就顯得很重要了。
靠山屯就是個大煤窯,不止挖煤,也燒炭,所以官道特意分出一條支路路過這裡,方便煤炭的運輸。
蕭風的車馬此時就走在這條官道支路上,騰起一片煙塵,路邊不遠處,一群正在休息吃飯的礦工,抬起頭看向這支路過的隊伍。
因為靠近官道,這些礦工們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三百多人的騎兵,個個盔明甲亮,簇擁著幾輛馬車。
其中一輛還特彆大,特彆豪華,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過路官員。
一個礦工忽然扔下手裡的黑麵饃饃和鹹菜條,跳起來沒命地向官道上跑來,邊跑邊嘶聲大吼。
“青天大老爺,冤枉啊!冤枉啊!”
其他礦工都驚呆了,傻傻地看著那個礦工在滿地的土石和煤塊中飛奔,幾個在旁邊喝水聊天的監工,則迅速跳起來撲向他,企圖阻止他靠近官道。
此時在監工們的呼喝下,幾個離官道近的礦工也站起來攔住了那個飛奔礦工的路線,甚至比監工的還要積極些。
那個礦工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扭打一番後被按在了地上,絕望的看著咫尺之遙的隊伍就要過去了。
俞大猷看向蕭風,這些吃飯的礦工得有二百人,而且附近礦洞不少,誰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藏著人,如果是敵人在此處設伏,卻也不可不防。
蕭風淡淡的說:“我早上給公主測過字,她這兩日應無危險。隻要她沒事,咱們還能怕了這些人?停下看看。”
隨著一聲命令,隊伍停在了官道上,俞大猷來到路邊,那個礦工被按在地上,監工正在往他嘴裡塞著煤核。
“放開他,讓他過來!”
監工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卻滿臉堆笑,連連作揖行禮。
“將軍,這些礦工常年在地下勞作,這幾日又陰天,少見太陽,偶爾發瘋是尋常事。
驚擾了將軍,實在是罪該萬死。不敢耽誤將軍行程,小人等自當妥善處理!”
俞大猷早年行走江湖,見聞廣博,知道監工所說不無道理,便低聲對蕭風道。
“師父,礦工井下發瘋之事確實很多,民間稱其為黑瘋子,常年不見陽光,所處狹窄之地,多有此類。”
蕭風點點頭,他知道,這其實就是幽閉恐懼症的一類,不過既然停都停下了,他還是打算弄個清楚。
“是不是瘋子,問兩句話就知道了,能費什麼事,把他帶過來!”
那幾個礦工看著監工們,監工們看向戴著黑帽子的監工老大。監工老大猶豫了一下,還是揮揮手,示意放開。
那個被按倒的礦工爬起來,一邊吐著嘴裡的煤核,一邊哭喊著爬上官道,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將軍,大老爺,冤枉啊!”
蕭風跳下馬來,走近這個礦工,身後的大馬車簾子也掀開一條縫,好奇的往外看著。
俞大猷全神貫注地戒備著,他雖然看出這個礦工應該不會功夫,但江湖之大,能人異士很多,誰能保證自己不會看走眼呢?
何況沒有功夫的人,也不是絕對不能殺人的,蜀中唐門就研究過很多以機擴之力帶動的暗器,使用者有準頭即可,無需內力。
更彆說火槍了,要不是那玩意發射的施法前搖太長,比任何暗器都厲害的多。現在非常時期,這個礦工敢抬手,俞大猷肯定先踢飛了他再說。
礦工也感受到了俞大猷的威壓,兩隻手牢牢地按在地上,隻是拚命磕頭。
“你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這是什麼隊伍?既有冤情,為何不去官府鳴冤,而要攔路告狀呢?”
礦工抬起頭來,已是涕淚橫流,滿臉的煤灰似乎已經深入皮肉,連淚水流過都衝刷不開。
“大老爺,小人叫韓昌,濟寧韓家村人。因為在家族裡大排行行三,礦上都叫小人韓三兒。
小人何嘗不想到官府鳴冤,可小人連這礦區都逃不出去啊!大人啊,就為了攔路鳴冤,我們都死了兩個兄弟了啊!”
蕭風沉默片刻:“來龍去脈,仔細說說。”
“大人,這裡的煤礦,是從五年前開始挖掘的。開始時人不多,礦工主要都是靠山屯本地的人。
後來煤礦越挖越大,官道也修到了這裡,外來的礦工就越來越多了,監工也增加了。我和同村人就是從前年一起被招來挖礦的。
棗莊附近,很多人家都靠煤礦活著,礦上的活雖然苦,可收入還可以,能養活一家老小,家裡男人多的,還能攢些錢。
小人和同村人辛苦勞作,但拿的工錢經常被監工克扣,這些小人們都能忍。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到哪個礦上都難免有這種事。
工棚建在靠山屯邊上,礦工們下工了就回到工棚去睡。拖家帶口的外來礦工,會在村子裡租間房子住。
同村人中有個韓老大,是我們這群人中下礦最有本事的。帶著新婚妻子一同到了靠山屯,租了房子,他在礦上乾活,妻子平時接一些漿洗縫補的活計。
小人等平時住在工棚,但韓老大總會帶上同村人的臟衣服回家,免費幫我等洗補,我等都對韓老大十分親近。
半年前,要新開了一眼井,因為剛開始挖井時,怕挖錯了地方白費功夫,往往會先挖一條小徑,看見煤了才會擴大挖掘。
但開挖這種小徑,人多了使不上勁,一般就是一個人挖,極其辛苦。小徑不像後來完工的巷道,沒有木框支撐,也很容易塌,極其危險。
正因為這工作既辛苦又危險,故而沒人想乾,也確實不是誰都能乾的。監工頭就強命韓老大去挖,許諾多給錢,如果不去就要打他,還要趕走他。
韓老大無奈,隻得從命,我們都在這邊大礦上挖煤,韓老大一個人在很遠處挖新井的小徑。
誰知道,傍晚時分,監工頭忽然過來告訴我們,小徑塌了,韓老大被埋在裡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