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大師想了想,看了苦禪一眼,苦禪也雙手合十。
蕭風歎了口氣:“我借僧兵,是為了在沿海打倭寇,又不往外麵帶。武當山離沿海千裡萬裡,之前連倭寇的麵都沒見過,尚能如此……”
最後方丈大師無奈地把腳伸出來了,雙方終於愉快的敲定了三十名武僧的數目。並且約定,今後不管武當山出多少人,少林寺都出兩倍!
借人的事兒完成了,蕭風起身就要走,方丈大師伸手示意等等。
“天師,此時我就不叫大人了。你在南京與苦禪師弟論道,苦禪師弟輸得心服口服。回寺之後,和老衲多次參詳。
老衲比師弟學佛早了一些,對佛法也有多一些見解,今日得見天師,三生有幸,也想和天師切磋一番,看看佛道究竟淵源如何?”
蕭風伸手拿起已經喝完茶的空杯子,恭恭敬敬地雙手平舉:“大師,我輸了。”
方丈和苦
禪同時一愣:“這……卻是為何?”
蕭風笑道:“南京府城,眾目睽睽,我為朝廷冊封的道家真人,大明天師,決不能認輸。
否則我個人輸贏事小,失了江南官員的敬畏,百姓的信心,如何帶兵打仗,清剿倭寇?
今日二位大師高風亮節,借我護寺僧兵,對抗倭寇,保境安民。這又不是大庭廣眾,蕭風認個輸,有何不可?
當日苦禪大師說過,是他輸了,不是佛家輸了。今日原詞壁還,是我輸了,不是道家輸了。
倭寇軍情,急如星火,蕭風確實沒有心思與大師長坐清談。待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之日,蕭風當親自上門,與大師暢談佛道淵源!”
蕭風說完,將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就像撚著一朵青色的花朵一般,微微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方丈點頭微笑,也拈起茶杯,出神的看著那青色的茶盞,在陽光下的浮光流動,猶如琉璃世界的驚鴻一瞥。
“苦禪師弟啊,師兄這次也輸了。看來你我二人,還需精研佛法,哪一日能去了這勝負之心,哪一日方可領悟正果啊。”
僧兵無馬,但他們都會騎。蕭風讓人到前麵馬市上買馬,湊來湊去還差十個人。最後無奈,隻能選了騎兵隊伍中最強壯的十匹馬,每匹馬馱兩個人,才能上路。
沒辦法,大明此時就是缺馬,但隨著互市越來越好,以後就不會了。蕭風已經告訴仇鸞,高價收馬,比牛羊給的
價高很多。
人都是追逐利益的,就算俺答汗不願意賣,也擋不住其他的部族私下裡多賣。何況山海關外麵,還有跟女真人的互市呢,隻要價高了,商品是會流動的……
蕭風的騎兵隊趕到了福州,他讓僧兵們都換上了士卒的衣服,光頭上帶了帽子,看著和普通士兵並無區彆。
福州是福建的核心,世家大族甚多,其中有不少和海盜是有利益勾連的,靠做出海走私的生意牟利。
蕭風一進福州,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本地衛所整軍,準備作戰。然後貼出告示,重金懸賞,讓當地民眾揭發與海盜倭寇有勾結之人。
這番舉措,讓當地大族們十分不安,他們商議一番後,由本地最有勢力的王家族長出麵,請總督大人賞光,設宴接風洗塵。
幾家大族在福州城裡最大的酒樓清場,請蕭風喝酒。蕭風滿麵笑容,接受了每個族長的敬酒,然後再回敬一杯。
放下酒杯後,蕭風笑道:“今日各位請本官喝酒,本官深感慚愧,自古道無功不受祿。本官一定從嚴治軍,嚴厲打擊海盜和倭寇!”
幾大族長麵麵相覷,彼此用眼神暗示,最後還是王族長挺身而出,再敬蕭風一杯,緩緩開口。
“大人這一路豐功偉績,我等皆感佩無比。然有一句話,在下冒死,要向大人進言。”
這些族長基本都有功名在身,或舉人,或秀才,還有當過進士的,幾乎沒有白丁,故而不
用自稱草民。
蕭風笑眯眯的說:“本官素來知道福建乃世家大族之地,本官不能長待一處,要想長治久安,還要依靠各位。所以有話儘管隻說,本官不會怪罪。”
王族長鬆了口氣:“大人,你可知這海盜和倭寇,是有分彆的。倭寇殘忍卑劣,死不足惜。這海盜,卻複雜很多呀。
這等沿海之地,耕地稀少,出海打漁也僅能糊口。如今海上貿易船隻頻繁,大明雖禁止海路通商,其他各國卻知我大明物華天寶,不肯輕棄。
這些海盜便會以各種方式偷偷上岸,到沿海城市貿易。大人,他們並非一味搶掠之徒,隻有在被官兵攻打時才會動手的。”
王族長這番話,其實是在殺頭的邊緣上瘋狂試探,為了這次對話,他們花了很多錢,通過各個渠道了解蕭風,知己知彼,才敢說出來的。
但消息總會有偏差,所以接下來,王族長也隻能祈禱了。
他也做了充足的準備,自己年歲很大了,蕭風如果真的翻臉,自己裝瘋賣傻,反正也沒有證據,抓自己一個人,定個狂言之罪也就是了。
蕭風沉吟許久,久到眾人都有點驚慌失措了,他才緩緩開口。
“沿海最出名的兩個海盜,一個是汪直,一個是徐海,對嗎?”
王族長趕緊點頭:“正是如此,汪直實力最強,也最講規矩。徐海實力次之,但徐海和倭寇的勾連密切,因此口碑方麵,不如汪直。”
蕭風點
點頭:“本官若想約汪直喝酒,你們可能安排嗎?”
眾人大驚,一時間竟然沒人敢說話。蕭風也不說話,隻是慢吞吞地喝酒吃菜。終於,最後還是王族長開口了。
“大人,這是抄家滅族之罪啊,你讓我等如何回答?”
蕭風笑了笑:“我聽說,汪直的船隊中,多有沿海大族中子弟的參與,想來聯係上不是難事。
至於抄家滅族之罪,實話說,若是朝廷真的把和海盜做生意定為通倭,隻怕不光福建,沿海大族早就滅光了。
本官不是背信棄義之人,若你們信不過,本官可以發個誓。今日酒桌之上,言者無罪,若本官先用人而後以此入罪,則身死道消。”
這個誓言發得彆出心裁,但卻特彆符合他既是官員,又是道門真人的身份。幾個族長同時鬆了口氣,王族長激動地敬了杯酒。
“大人通情達理,乃是我沿海百姓之福。汪船主一向謹慎,在下不敢承諾必能辦成。但汪船主素來渴望與朝廷對話,在下必然儘力促成此事!”
氣氛一寬鬆,大家立刻活躍起來,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蕭風內力變深,酒量也跟著變大了,低度酒輕易也喝不醉了。
倒是眾族長中,一個最年輕的,中年得誌,當了族長,平時十分自負。本來他心裡對蕭風就有些不滿。
今日見蕭風如此年輕,又如此好說話,不像其他大官那樣威勢逼人,未免從心裡有些輕視了,酒也
不知不覺喝得多了些。
此時他敬了蕭風一杯酒,開口道:“大人通情達理,在下佩服。隻是大人在京中借題發揮,削弱族權,在下卻不敢苟同!”
王族長一驚,立刻斥責他道:“林族長,你喝醉了嗎?竟敢如此和大人說話?”
林族長梗著脖子道:“大人有言在先,今日酒桌之上,言者無罪,在下和大人坦誠以待,有何不妥?”
其餘幾個族長,倒是態度耐人尋味,有的幫著王族長說話,也有的默不作聲,顯然對林族長的發言是有所認同的。
蕭風笑了笑,拿著酒杯不喝,隻是看著這位中年族長。
“你倒說說,我有何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