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的兵不敢越過互市的,否則就是他主動和蒙古開戰,這個責任,他負不起!」
蕭風點點頭:「我過來的時候就讓人去通知戚繼光了,在互市邊緣等待即可,無需到裡麵來尋我。」
俺答汗的笑容變得更詭異了:「我此時殺了你,大明就斷了條臂膀。之後我起兵攻打大明,也不算違背承諾。
這麼一舉兩得的好事,蕭真人不妨幫我想個拒絕的理由?」
蕭風終於找到一塊筋頭巴腦的肉,滿意地挑起來,耐心的在盤子上切割。
「理由有很多,不過最重要的我先不說。就說說假設你殺了我,之後起兵的情況吧。」
俺答汗的笑容僵了一下。這家夥思維這麼跳躍的嗎?好像我殺他是件小事?直接跳過去了?
「蕭真人總是出人意表,好吧,那就說說。真人一死,大明少了一條臂膀。
真人苦心孤詣,培養起來的文臣武將,必將遭到嚴黨打壓。明人不說暗話,那時的大明,頂不住蒙古人。
上次我帶兵殺到京城,真人先讓仇鸞出兵,截擊運輸隊;後讓戚繼光突圍,內外夾擊古北口一萬騎兵。
又在入世觀設伏,導致我後援儘失,兵馬不濟。
若無真人,靠嚴黨當政,我必能洗劫京師,全勝而歸!」
蕭風點點頭:「此一時彼一時,你出其不意,直撲京師,確實是厲害。不過現在的宣大防線,大汗覺得還像之前那麼容易突破嗎?
你說我死之後,嚴黨就會當政,也未免武斷了。之前的嚴黨,萬歲信嚴嵩不疑,嚴世藩活蹦亂跳,精力十足。
實話實說,嚴世藩雖惡毒變態,確實是精力旺盛,詭計多端。嚴嵩掌權,一多半是靠嚴世藩的助力。
如今嚴世藩剩了半個人,滿腹怨毒,拿藥當飯吃。你憑什麼覺得他還能幫嚴嵩維持住嚴黨呢?
而且,你也未免小看了萬歲。他現在不像以前那麼缺錢了,對嚴嵩的信任,也被我消耗不少了。
我一死,他必然會遷怒於嚴嵩,因為我們是死對頭嗎。搞不好就會繼續分權,把更多人弄進內閣。
大汗啊,過去這一年,大明從大汗這裡,還有女真、藏區買進了多少馬匹,大汗肯定是有數的。
想想看吧,大汗真的就能勝券在握嗎?」
俺答汗也挑起一塊羊肉,依舊用手抓著直接撕咬,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油。
「就算大明比過去強了,可蕭芹說,他能讓苗疆起兵,能讓女真起兵,也能讓海盜倭寇起兵。
四麵楚歌之時,大明還能有多少兵力和精力,來守護宣大一線呢?」
蕭風哈哈大笑:「這你也信!蕭芹若自身有實力,早就起兵了。
大汗,當年他追隨你,給你當軍師,不就是因為白蓮教自身實力微不足道嗎?
白蓮教這兩年實力大減,還不如之前,之前都不行,現在忽然就行了?難道白蓮教也能吃極樂丹嗎?」
俺答汗也笑了:「他的勢力肯定是不如以前了。但他今年聯絡上了海盜,與徐海等人關係緊密。
徐海此人,在海上勢力不容小覷,手下也能聯絡一幫倭寇,這一方麵的勢力確實是增長了的。」
蕭風掏出手帕來,上麵繡著竹子,竹子下麵是一隻吃米的小雞,肚子已經吃得很大了,還在不停地吃。
俺答汗平時用的都是白汗巾,哪見過如此文雅的手帕,忍不住笑道:「真人這手帕夠精致。」
蕭風擦擦手上的油:「
竹子是巧娘繡的,說是像我;下麵的小雞是張雲清繡的,說是像巧巧。」
兩人大笑聲中,蕭風從懷裡掏出一卷東西,遞給俺答汗。
「這是聖旨的通傳邸報,給仇鸞帶來的,先給大汗看看吧。」
俺答汗這才明白蕭風為何要擦手,他也在汗巾上擦擦手,接過那份通傳邸報來,打開來看。
通傳邸報和普通的邸報不同,用紙更加講究,也更鄭重。
一般是朝廷有重大決策或人事變動,為了讓各地的高級官員能儘快得知消息,才專門隨聖旨一起發出去的邸報。
「今有海上私船幫首汪直,自感有負朝廷,罪孽深重。且海外飄零,孤苦難言。
故上奏朝廷,以求為國效力,將功贖罪。念其過往並無過多劣跡罪行,且效力朝廷之心甚虔。
故天子特赦,法外施恩,招安汪直及其船眾。授汪直馴海將軍之職,官三品。收編沿海私船船隊,協助官軍打擊倭寇,將功贖罪。
通傳各地知府以上官員知曉,以免發生誤解混亂之事。」
蕭風見俺答汗臉色平靜,雙手卻抖了一下,順手拿回邸報,塞進懷裡。
「大汗說徐海實力不可小覷,不知汪直與徐海相比,實力如何啊?」
俺答汗手裡的肉好像忽然變得不香了,他放下肉,看著蕭風。
「就算海盜倭寇這一邊不足為慮了,也未必高枕無憂。
實不相瞞,你們這次搞什麼宗室改革,弄得宗室哀嚎一片,蕭芹也正是看準了此等時機,才決定提前舉事的。
宗室兵力雖少,但他們也姓朱,搶自己家人的皇位,阻力小很多,很容易被蕭芹拿來當旗幟用的。」
蕭風繼續吃肉:「大汗信不信,哪個宗室敢造反,不等拿起刀槍,大明的軍隊就圍在家門口了。」
俺答汗看著蕭風,半天才點頭:「有你在,我信。你若是算不出來這個,也不是大明天師了。
隻是,還有女真人呢,蕭天師又準備如何應對?」
蕭風把手裡的肉啃完,看著自己一直沒下馬的一百個騎兵,又看看俺答汗。
「女真人雖強,能強得過大汗嗎?我連大汗的鐵騎都能擋在宣大之外,友好互市,自然也能擋住他們。」
這話說得十分狂傲,但俺答汗聽著又覺得很舒服。是啊,女真人怎麼能和我蒙古騎兵相比呢?
何況女真人要打大明,隻能從山海關打過來,山海關啊,那可是比宣大一線更牢固的防線啊!
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下……
「蕭真人自然是能擋住女真人的,這一點我絕對相信。隻是萬一蕭真人不在了,可就不好說了吧。」
兩人手裡的肉都吃完了,卻誰也沒有放下骨頭,都盯著自己手裡的骨頭看,就像骨頭上長出了花一樣。
「大汗知道我為何敢來大汗的地盤嗎?」
「蕭真人是斷定我不敢殺你嗎?」
「大汗征戰南北,殺人如草,彆說是我,就是萬歲親自來,你真想殺,也不會有半點猶豫的。」
「那蕭真人是自恃武藝高強,覺得我殺不了你嗎?」
「武藝高強不敢當,現在打你肯定是能贏的。不過武藝這東西,最多是百人敵。
在大汗的地盤上,隨便就能聚起幾千騎兵來,我還沒有那麼自信。
我敢來,也自信大汗不會殺我,除了對局勢的判斷外,還因為我入世觀出的新玩意。」
俺答汗盯著手裡的骨頭,目光不和蕭風相碰,兩人誰也看不見對方的眼神。
「入世觀的東西,我見識過,不知道蕭真人這次又有什麼寶貝
,比上次的火藥還厲害嗎?」
蕭風緩緩站起身來:「大汗告訴手下人一聲,動靜有點大,彆發生誤會。」
俺答汗笑了笑:「放心吧,沒有我的命令,除非你當場殺了我,他們都不會動手的。」
蕭風走到自己的馬旁,從馬鞍旁邊摘下一個鐵家夥,將手裡的羊骨頭,高高拋起。
羊骨頭在空中翻滾著,到達了最高點,然後開始下墜。
砰的一聲巨響,羊骨頭在空中被打得粉碎,骨頭渣子像細碎的雪糝子一樣緩緩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