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兒推在一個無法對證的人身上,嫌疑就隻能停留在嫌疑的層麵上,不能作為罪證。
胭脂豹和嚴世藩各執一詞,按大明律,肯定是以主人說法為準。之前胭脂豹的證詞都被采信,是因為嚴世藩根本說不出第二個版本的說法來!
陸炳儘到了自己的責任,也就不再多說,把最後的審判留給了嘉靖。
現在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嚴世藩全盤承認了自己的罪行,還被蕭風一步步逼著承認了所有的犯罪細節。
以小冬這個案子來說,嚴世藩已經是一敗塗地,再無翻身的可能性。
現在其實就看那些嫌疑很大,但他不承認也沒有證據的罪行,嘉靖究竟會相信多少。
嘉靖看著跪在地上的嚴嵩,再看看趴在地上的嚴世藩,心裡的怒火和悲涼反複翻滾,五味雜陳。
他始終是相信嚴嵩的,但他很難相信嚴嵩對嚴世藩的罪行一無所知。你們就住在一個府裡啊!
如果換了彆人,嚴世藩早就死了多少次了,哪可能還活到今天?
還不是因為你是我的老朋友,你隻有這一個兒子,朕不忍心讓你老年喪子嗎?可你這兒子也太不像人了!
嘉靖鐵青著臉,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金石之音,就像從牙縫裡崩出來的一樣,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嚴世藩,性情卑劣,行事惡毒,府內殘殺仆從,草菅人命;府外搶男霸女,囂張跋扈。
以夏言舊案陷害入世觀道眾,因區區私怨妄動朝廷公器。事情敗露,指使仆從劫獄殺人,狂妄至極!
嚴世藩,你知罪嗎?」
這一連串的評語,讓嚴嵩頭暈目眩,讓嚴世藩全身癱軟,隻能顫抖著回答。
「臣知罪,臣確實陷入與蕭風私怨難以自拔,以至於喪心病狂,請萬歲治罪。」
嚴世藩死中求活,隻希望嘉靖看在自己的所作所為,核心是黨爭的份上,留下自己一條命。
原本嫌棄的坐牢,現在也顧不得了,隻要活著就好,活著就有機會!
嘉靖凝視嚴世藩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剛要張口,忽然有錦衣衛一路飛跑到精舍門前。
「萬歲,嚴府來人在西苑外跪奏:一品誥命夫人,嚴嵩發妻歐陽氏,吞金自儘,寫血書上奏,祈請萬歲法外開恩。」
所有人都驚呆了,嚴世藩猛然抬起頭來,眼神中纏繞著極度的痛苦,但又帶著一絲希望和仇恨。
嚴嵩像傻了一樣,不等嘉靖開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紮煞著兩隻手,茫然地向精舍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嚴嵩才想起什麼,轉過身,目光看著嘉靖,眼神卻毫無焦點。
「萬歲,臣請告退,臣,臣要回家看看,這這這,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刁奴無禮誤報,臣要回家看看……」
說完也不等嘉靖說話,紮煞著兩隻手就向外走去,剛走出精舍一步,嚴嵩一抬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嚴世藩連滾帶爬地爬過去,趴在父親身上連哭帶喊,拚命的揉胸口,掐人中。
被嘉靖遺忘的太醫院醫正,被迫全程觀審,早就嚇得魂不附體,現在終於到了用得上的時候,趕緊看向嘉靖。
嘉靖也驚呆了,站起身來,看著倒在門口的嚴嵩,顫抖著手揮了揮。醫正立刻跑上去,拿出銀針急救。
好半天,嚴嵩終於被救回來了,他的神誌也恢複了清醒。
相比嚴世藩的嚎啕大哭,他卻極其安靜地
坐在地上,閉著眼睛,老淚縱橫,濕透了整個衣襟。
然後他推開趴在自己胸前的嚴世藩,用儘全身之力,狠狠的給了他一記耳光,把嚴世藩打得在地上滾了兩圈。
嘉靖看著陸炳遞給自己的血書,看著坐在地上無聲痛哭的嚴嵩,緩緩的坐回到蒲團上,目光看向蕭風。
蕭風也正在看著他,從嘉靖的眼神裡,蕭風看見了不忍,看見了愧疚,甚至看到了一點祈求。
蕭風的目光卻堅如磐石,他不會對嚴世藩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嚴嵩或許有可憐之處,但嚴世藩絕對沒有。
隻是他看著嘉靖的眼神,心裡也知道了結果,隻能長歎一聲。
歐陽氏啊,你這樣的女人,為什麼會生出嚴世藩這樣的畜生來呢?
你用你的命,延續了一個畜生在這世間的苟延殘喘,值嗎?也許你覺得值,因為你是他的母親。
但我告訴你,不值。他如果這次就死了,萬歲還能給他個痛快。
如果他這次死不了,我對天發誓,要讓他像那個采花大盜一樣,求彆人一刀殺了他!
嘉靖收回目光,語氣平淡之極,就像早就想好了一樣,而不是臨時更改的主意。
「嚴世藩罪惡昭彰,本應處以極刑。念嚴嵩年邁,有功於國,一品誥命,以命相求。
朕以仁孝治天下,不忍嚴嵩一日之間,先喪妻,後喪子;不忍歐陽氏無人扶靈守孝,九泉遺恨。
特法外施恩,著褫奪嚴世藩官身,貶為平民,終身不得起複。
著嚴世藩扶靈歸鄉後,流放廣東雷州,在牢獄中守孝,無旨永不釋放!」
嚴世藩還在地上暈頭轉向的轉著圈,聽完這番話,大喜若狂。痛哭流涕的撲倒在地上。
「萬歲天恩,臣,啊不不,草民萬死難贖其罪!草民餘生一定謹記萬歲恩典,謹記父母教誨!」
嚴嵩也爬起來跪倒,卻沒有嚴世藩那麼多話,隻是不停的磕頭。
「老臣,無地自容,無地自容啊!」
嘉靖看向蕭風,意思是你還有啥補充沒有。蕭風歎口氣,事已至此,隻能說嚴嵩的血條實在太厚了。
自己已經殫精竭慮,擺下這樣的羅天大陣,竟然還是沒能一舉擊潰嚴嵩父子。
當真是隊友祭天,法力無邊啊。
「師兄,嚴世藩既已獲罪,其妻妾仆從之中,多有其搶奪脅迫之人。當還其自由之身,任其自去。」
嘉靖點點頭,表示言之有理,總不能你到雷州坐牢,還養著三妻四妾的伺候你吧!
「上次我去嚴府查案之時,百官親眼得見嚴老大人後院情形。若是朝廷不予介入,隻怕這些人,出不去嚴府啊。」
嘉靖點點頭,知道蕭風上次去查嚴府時,被嚴嵩追得滿大街的逃竄,這是要出這一口氣。
「此事,就由你統領大理寺辦理,順天府協辦。注意,這不是抄家,把人放出來就行了。」
嘉靖提醒蕭風的原因,是因為嚴世藩和嚴嵩其實並沒有分家,所以他之前沒有給嚴世藩加上抄家的懲罰,就是不願意誤傷嚴嵩。
蕭風點點頭:「師兄,嚴世藩在審理百花樓一案時,曾經自己供述過,他曾向白蓮教的人買過極樂丹。
懇請師兄派錦衣衛一同介入,隻查看,不抄家。若有極樂丹等違禁之物,自當沒收。
若隻是金銀等物,嚴府堂堂相府,自然不足為奇。」